第173章
  韩岳死了, 尸身都被江水泡得发胀, 肉身又被江里的鱼虾啃食, 已经辨不出原本的样子了, 只是手的白骨上缠着的一块玉佩的的确确是韩岳的, 那块玉佩是当年在鹰嘴村, 韩岳拿给沈秀英去当铺当过的那块, 所以侯府的人才辨认出那具被泡得不成样子的尸体是韩岳。
  消息传到忠勇侯府,沈静瑶原本不想让沈秀英知道,打算缓一缓, 找个合适的机会再给她讲。哪知道她这边都安排好了,这日沈秀英见外面太阳好,她病了这么些日子, 一直窝在屋里都快发霉了, 就带着清婉到园子里散步晒太阳,走到花园里假山后面, 正好听到两个洒扫婆子在碎嘴。
  “我听说侯夫人到现在都不知道侯爷没了的事。”
  “这老夫人才刚去不久, 侯爷也没了, 大少奶奶也是怕侯夫人受不住才没告诉她的吧!”
  “你知道什么啊, 明明是大少奶来别有用心……”
  “侯爷都死了, 尸身都烂了,江南离京城又这么远, 哪怕现在天气冷,运回来估计也就那样了。”
  “其实还不如在江南烧了拿骨灰回来安葬的好, 这样也能让侯爷早日入土为安。”
  “你们在说什么?”沈秀英突然冲过去, 对着她们大声道:“你们说谁没了?谁要入土为安?”
  两个洒扫的婆子见状,连忙跪下,紧张得都结巴了,“奴婢,奴婢没说什么……”
  “你们说侯爷怎么了?侯爷到底怎么了?”沈秀英抓住其中的一个婆子的肩头,厉声追问道。
  婆子吓得脸色都白了,被沈秀英扣住的肩头痛得不行,抖着双唇,战战兢兢地道:“是,是侯爷没了,去江南的人已经找到侯爷的尸身了……”
  “侯爷……”一丝血从沈秀英的嘴角流出来,身子一软,就晕倒了过去。
  “夫人!”清婉尖叫着上前去扶沈秀英,转头厉眼瞪向两个婆子,斥道:“你们两个闯大祸了,要是侯夫人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俩的小命难保!”
  “姑娘,我们不是故意的啊!”
  “姑娘,你要帮我们求求情啊!”
  “姑娘……”
  花园里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其他的人,清婉懒得理会两个婆子,只让人把她们两个严加看管起来,等沈静瑶和韩煜随后处置,她则与其他丫鬟下人把沈秀英送回了信义轩,又着人去找张神医。
  沈静瑶和韩煜正在锦墨居商议如何处理韩岳丧事的事情,忽听得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韩煜起身去开门,见是清芷匆匆跑进院子,还没开口问话,清芷就已经哭起来,“大公子,不好了,侯夫人知道侯爷的事了,伤心过度吐了血晕过去了。”
  “什么?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不要说的吗?”沈静瑶在屋里听得外面清芷说的话,几步快走到门口,又急又气地追着清芷问道。
  清芷哭着道:“不是奴婢说的,是园子里负责洒扫的两个婆子嘴碎说漏了嘴,恰好让侯夫人听到了。”
  “那两个婆子在哪儿,我绝饶不了她们!”沈静瑶简直要气疯了,冲着就往院外去,跑得飞快,“姑姑,母亲……”
  “瑶瑶!”韩煜见状,怕沈静瑶会有事,也跟着飞快地追上前去。
  沈静瑶已经跑出去一段路,不过韩煜动作更快,只看到一道残影闪过,韩煜就追上了沈静瑶。
  “煜哥……”
  “我带你去。”韩煜拉着沈静瑶的手腕,目光坚定,带着她就往信义轩去。
  很快到了信义轩,张神医也过来了,沈静瑶见了他,刚一开口就哭出来了,“张神医,你一定要救救她,求你了。”
  “我知道。”张神医朝她点头,“我会尽我所能救治侯夫人。”
  “谢谢你。”沈静瑶哭得不行,抖着双唇道。
  张神医进去内室给沈秀英把脉,又是施针,又是喂药,好半响沈秀英才醒转过来。只是人醒是醒了,却也跟死了一般,活着的只是一个驱壳,灵魂都不在了。
  “侯爷,没了,侯爷……”沈秀英躺在床上,嘴里喃喃,说来说去都只有这么一句。
  张神医见状也直道不好,叹气摇头,韩煜拉住他,眉头都皱成了一团,“你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我在想。”张神医胳膊都被韩煜握得生痛,把他的手拨开,“快放开我,胳膊要废了。”
  “赶紧想想其他法子。”韩煜放开张神医,又催促了一句。
  “在想在想,你别催,这病急不得,越急越忙。”张神医叨叨了两句,回头去想法子了。
  沈秀英的状态就像是去了半条命,沈静瑶见她如此悲伤,生怕她会想不开做傻事,整日整夜陪着她,哪儿都不敢去。时常把多多和福满带过来陪着她,劝她看在两个孩子还小的份上,为了孩子也要挺下去。可沈秀英的反应却不是很好,除了默默地看着两个孩子不说话,就是整个人呆呆愣愣的,一副心死如灰再也活不过来的模样,如同枝头上娇艳的花朵儿被寒风吹打过后渐入凋零,看得人心惊胆战,半点儿也无法心安。
  到得后来,哪怕沈静瑶只是去打个盹儿,歇一会儿,也得再三叮嘱服侍的丫鬟不得让沈秀英离开她们的视线,一旦有什么不对的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禀告她知晓,丫鬟们也知道事情的严重,不敢有半点儿马虎。
  如此这般严防死守,沈秀英也没有寻死的机会,沈静瑶十分害怕上一世的悲剧重演,时刻都不敢放松警惕,神经一直紧绷着,只盼着沈秀英能为了多多和福满重新振作起来。
  几日后,韩岳的棺柩终于从江南运回来了,天空中飘着雪花,雪越下越大,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拉棺柩的马车在雪地上留下一道车辙印,延绵数十里回到了忠勇侯府。
  “侯爷——!”连日来一直不言不语的沈秀英趴在棺柩上痛哭失声,几欲晕厥,叫喊着要人打开棺材给她看一看,看一看韩岳最后一眼。
  旁边的下人都劝她,“夫人别看了,尸身早就坏了,根本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了,看了也是徒增悲伤。”
  “让我看一看,让我看他最后一眼……”沈秀英要去打开棺材,一边哭一边叫韩岳的名字,“岳哥,你出来啊……”
  “瑶瑶,你让他们把棺材打开,打开啊,岳哥一个人睡在里面好孤单,他说好冷啊……”
  沈静瑶抱着她,两个人一起哭得眼泪像是决了堤。
  最后到底还是把棺材打开了,尸身腐坏得十分严重,是真的辨认不出以前的样子了。
  沈秀英哭得昏死过去,再被救醒过来后,只比以前更伤心难过了,跪在韩岳的棺柩前面一跪就是两天多,任凭旁边人如何劝说都没有用,最后是沈静瑶实在看不下去了,叫了几个婆子来强行把她架下去,又跟张神医要了安眠的药给她吃了,才让她昏睡了过去。
  皇帝亲自到忠勇侯府吊唁,站在韩岳的棺柩前面,久久凝视着棺柩不动,悲痛道:“朕失去了一个最好的臂膀。”
  旁边候着的人,也从皇帝背影里感受到了痛惜和悲伤,位高权重的忠勇侯韩岳,就这么没了,如何不叫人惋惜。
  死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
  韩岳下葬那天,沈秀英趴在坟头又大哭了一场,哭得死去活来,如果不是有人拦着拉着,她那悲伤欲绝的样子只怕是要跳下去跟着韩岳一起了。
  “为了多多和福满,你也要振作起来啊,他们两个都还那么小,已经没有了父亲,不能再没有了母亲……”沈静瑶劝着沈秀英,说了许多许多的话,说得嘴巴都干了,沈秀英才终于有了一丝动静。
  “多多,福满,我们要好好的……活着。”这是沈秀英从大悲大痛中醒过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她总算是想明白挺过来了。
  日子过得缓慢又磨人,终于寒冷的冬天慢慢过去了,春天的脚步渐渐近了。
  韩岳死了,忠勇侯的爵位却不能没有人承袭,福满还小,韩岳当初的打算是想在福满十岁的时候再给他请封世子,如今韩岳人都不在了,便由韩煜上了折子请求皇帝封福满为忠勇侯。
  而这个时候,朝堂上又有了新的动向,有人跳出来反对,道福满还小,不过几岁的娃娃,什么都不会哪能成为忠勇侯,这分明就是儿戏,应该封二房二老爷韩屹为忠勇侯,封福满为忠勇侯世子,由二老爷韩屹教导,等到福满二十岁成家立业了,再把爵位还给。
  朝堂上人心复杂,党派相对,这有人提了该封二老爷韩屹为忠勇侯,立马就有人跳出来说应该封三老爷韩崧为忠勇侯,双方言辞激烈,叫骂非常,恨不得撸起袖子打一场,谁赢了谁说了算。
  当然也有人提出该封韩煜为忠勇侯,却被两边的人一起以韩煜只是义子不是亲子的话怼了回去,“他又不是韩家人,身上没有半点儿韩家人的血,封个屁!”
  吵吵闹闹就过了近半个月,拖拖拉拉忠勇侯的位置依旧空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