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花界副本下篇
这夜过后，芳主们还有老胡齐齐找到了长芳主。
“长姐，我们昨晚上做了同一个噩梦！”
长芳主憔悴地问道，“是不是梦到荼姚杀来了？”
“长姐如何得知？”
“因为我和你们一样，昨晚上也做了这个梦。”
“这是为何呀？”
海棠芳主气愤地说道，“还能因为什么，定是那个叶昙对我们施了什么法术！”
“叶昙？！”
“当然。梦里我们全都死在了荼姚手里，只有她一人安然无恙。不是她还能有谁？”
玉兰芳主有些疑惑，“叶昙只是花灵，难道还有此等本事？”
“她本事大着呢。你们也不想想，她在当什么胧夜公主之前，可是明明白白晋了神的！”
“长姐，事有蹊跷，不如我们直接去问她，总好过在这里胡乱猜测。”
“也好。”
小屋里，叶昙正躺在床上休息。
她昨夜使出梦陀经的禁术‘回梦引’，编造出一个梦境。为了让梦境更加真实，她还把荼姚拉了进来，耗费了不少灵力。
‘哐当’一声，房门被不客气地推开了。
“叶昙，给我们出来！”
她认得，这是那个火爆脾气的海棠芳主的声音。从声音判断，海棠芳主这个觉睡得不太安稳。
叶昙打着呵欠下了床，嘴里嘟囔着，“谁呀，一大早不请自来，懂不懂什么叫做礼貌？”
那个捆她的绳结早就被她解开，丢到了一边。
海棠芳主气得要死，对着她瞪圆了眼睛。
叶昙施施然坐在长板凳上，意兴阑珊地说道，“什么事？”
“你好大的胆子！”
“听不懂，说人话吧。”叶昙挠挠下巴装无辜。
长芳主拦下海棠，“你退下，我来问。”
她坐在叶昙对面，冷静地问道，“昨夜我们做了同一个梦，这是不是你的手笔？”
“什么梦？”
“荼姚杀了我们所有人。”
“你们这么喜欢荼姚，还一起梦到了她，不是说了和她不共戴天吗？”叶昙笑了笑，双手遮住嘴唇，“那你们感觉如何？”
长芳主漠然道，“不好。如果这是你做的，我希望你收手，这样我们至少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她凑近了问，“表面上的和平……是指你们将我软禁在这里吗？那还是不用了吧。我更想和你们真刀真枪干一场，看究竟谁能活！到！最！后！”
这句话又让在场众人联想到了昨夜那个噩梦。
她们有的被斩首，有的被斩手，直到现在身上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天界和花界开战，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叶昙满不在乎地回道，“反正我到天界没多久，也没什么感情。天界输了，最多就是被其余几界瓜分殆尽，消失在历史长河。我个人就更简单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再不济就换个地方混，对我哪有什么实际影响？但是你们不同，花界可是你们的先主毕！生！心！血！对了，她还临终托孤了呢。死了之后无言面对她的人，怎么想都不会是我。
“况且天界和花界开战，天界是不会输的，但是你们的梦境很快就会成现实。反正最后花界也是要被封印的，你们这些芳主都不重要，大不了天界再赐封一些新人就是。找些听话的人，总比不听话的要好，你们觉得呢？”
玉兰芳主反驳道，“你有什么资格嚣张！你根本就不是真的水神之女。”
叶昙点点头，“我本来就是假的，此事天界人尽皆知，但你听说有任何人出面反对吗？而且我早已晋神，锦觅是不是我爹的亲生骨肉，对我完全没有影响。再说，你们忘记对先花神发过的誓了，你们敢违背誓言、你们……说得出口吗？”
把先花神搬出来，芳主们果然被她镇住了。
“你们不能说，我又不想说，我爹还不知情，这件事便形同不存在。”她哈哈笑道，“手握一张这么好的牌，却始终用不出来，我都替你们敢到憋屈。”
海棠芳主气得直接使出一道灵力打向叶昙，不出意外被寰谛凤翎显形拦下了。
叶昙躲在金色翼展之内悠闲地说道，“你越是攻击我，天界便会越快收到风声，那个梦境就会越快成真。我现在很好奇，你们准备好一同赴死了吗？”
长芳主蓦然站起，领着一众脸色凝重的芳主走了出去。
自此过后，叶昙平静了数日。连翘仍旧在给她送饭菜，只是对她不再像之前那么热情。
这天夜里，有人坐不住来找她了。
叶昙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嘴里津津有味还咬着根大鸡腿，小模样惬意得很。
“长芳主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她吃完了大鸡腿，将骨头扔到窗外，抹净嘴巴问道。
“你胃口不错。”
叶昙不在乎地笑了，“谢长芳主关心，花界厨子手艺确实不错。”
客套话算是勉强说完，长芳主于是说道，“我们一致商议，放你安然离开花界，代价是天界从此不再打我花界主意。”
“呵呵呵，”她噌地坐起，抱胸答道，“这不是求人的语气吧。”
“我不是在求你，而是希望你考虑清楚。将锦觅的身份公之于众，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
叶昙玩着头发回道，“怎么就不是好事？我找到了花界叛贼藏匿的水神骨肉，不管是对我爹，还是对天界，都是天大的功劳呀！”
“锦觅的身世曝光，第一个受伤害的不是别人，而是你叶昙吧。”
“长芳主年纪见长又久不出花界，脑子也不好使了。”
她缓缓走到长芳主面前，敲着桌子坐下。
“你们隐藏锦觅的身世，得有四千年了吧。对于所有人来说，锦觅相当于根本不存在。我爹娘承认的水神之女、两任天帝承认的水神之女，仅我叶昙一人。你以为一个横空出世的锦觅，就能动摇我的地位？你当我在天界度过的每一天，都在胡吃海喝混日子吗！我手里的寰谛凤翎，是我偷来的、抢来的还是骗来的？我告诉你，我根本不怕——甚至希望锦觅能在各位的‘悉心教导’下——和我明争暗斗。看看你们宝贝了这么久的孩子，会落得如何的下场，有没有被废后直接扭断脖子来得痛快。”
“你敢！”
“你们都敢藏她这么久，我有什么不敢的？你记住，站在我身后的人已经不是我爹娘。那个人爱我爱得要死要活，每天晚上做梦都梦着我，三日不见我会急的不得了——他是天界的天帝，权势地位比我爹娘大多了。你们别想从中作梗，锦觅和润玉最好的结局就是姐夫和妻妹。但凡他们有超出一丁点关系，我都会用你们花界所有人的鲜血和哀嚎，来洗刷我心头恨意。”
听着叶昙放狠话，长芳主手掌紧紧攒成拳头。
“不要以为我只是嘴上逞强，废帝太微都被我拉下来了，你们花界算个什么东西！”
谈话破裂，长芳主横眉离去。
叶昙吐吐舌头，摇头晃脑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而今，花界芳主们商议的话题已经不是‘要不要拿叶昙逼退天界’，而是‘如何让叶昙赶紧闭嘴滚蛋’……
“长姐，这个叶昙如此难缠，怎生得了？”
“是我们错估了。能把废帝拉下来的人，岂是寻常女子？”
有的芳主比较冷静，“我看叶昙不是为了花界而来。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说有件私事要了。但我怎么想都不觉得，锦觅会是她口中的……私事。”
长芳主问道，“你详细说说。”
“我猜她原本的确有私事要处理，到咱们花界来，真的是一场意外。这样也能解释，她明明有很多法宝，却一直没拿出来，因为她不能对外暴露身份，包括让我们做同一个梦，也只是想从侧面威逼我们就范。”
“是有些道理。之前她也说过会尽早离去，可能是那时她还不知道锦觅的身世，只想从我们这里获取补给，然后继续做她的私事！”
“对。”
她说道，“我再去找她谈谈，希望能让她早些离去。”
*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叶昙笑着去开了门。
“我道是谁这么有礼貌，想不到是长芳主呀。别站在门外，快请进吧。”
长芳主沉着脸进来了，“我有话和你说。”
叶昙率先坐在木桌边，“还有什么要我补充吗？”
“你此次离开天界，是要做隐秘私事对吧。我们花界不想耽误了你的脚程，更不想暴露你的身份和行踪。”
——几天不见，变聪明了。
叶昙慢条斯理地拿出两个杯子，逐一倒满茶水。
“谁说我的私事，就不能是‘说服花界归顺天界’？”
“花界和天界两立已久，不是你和现任天帝能够管的事。”
她叹息一声，喝下面前的茶水。
“看来荼姚在那个梦境里说的话，长芳主是彻底抛之脑后了。”
叶昙将另一杯茶推向长芳主，“润玉不是废帝太微，他对花界没那么多感情。在他看来，花界就是天界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必定要重新回到他手里，区别只在于打不打、何时打、谁来打、打多久、死几人。当然，最好是不费一兵一卒收回花界，皆大欢喜嘛。长芳主来劝我，不如先劝劝诸位芳主，早日看清楚自己的处境，才能早一日享受最好的待遇。
“要知道，天界并不惧怕打仗。我去兵营巡查的时候，就经常听到将士们抱怨，没能好好活动活动筋骨。想功成名就的人，一直都盼望着早一日开战呢。花界虽说没有魔界难啃，但用来练手也勉强够了。长芳主不用急着证明花界有多坚不可摧，就先花神那个水镜结界，天界能破的人数不胜数。到时候，长芳主最好日夜祈祷主帅不要是荼姚，不然就真的噩梦照进现实。”
长芳主将水杯推翻，茶水顿时流满了整张木桌。
“既然要开战，那花界从此不再供给天界粮草，就看你们如何开战。”
叶昙单手一挥，漫溢的茶水又回到茶杯里，她再次把这杯茶推给长芳主。
“那就感谢花界给了天界一个……正大光明开战的理由。吃饭天大事，饭都吃不上的话，就不要怪天界把花界整个吃进肚子。”
“呵，天界好大的本事。”
“是你们以为自己有好大的本事吧。一个后花园兼粮药仓，真以为你们很厉害？我不信断你三个月水源，你还能有这么足的底气。”
这次，长芳主直接将茶杯摔碎在地，茶水渗进了地里。
“天界若敢来，我们就先拿你开刀。你有寰谛凤翎，我们动不了你，但你从此就别想吃一粒米、喝一滴水。看我们谁熬得过谁！”
叶昙直接笑了。
“不让我喝水吃饭，那你们也别想睡一个好觉！看我们谁熬得过谁！”
谈判再次破裂，长芳主怒目而去。
此次谈话传到各位芳主耳朵里，又激起了无限波澜。
这些年来，因花界大大小小的事物、尤其是关于锦觅的教导方式，而逐渐涣散了人心的芳主们，居然分成了主战派和主和派，而且主和派的人占据多数。
托福，叶昙也因此有了更好的待遇，甚至能够亲自与主和派芳主们对话。
桃花芳主说道，“我们知道你是水神和风神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定不像长姐所说那般残暴冷酷。其实，我们几个都不认可长姐教育锦觅的方式，实在太过纵容了。你看锦觅现在变成什么样子，灵力低微、仙术浅薄、学识平平，完全不明白人情世故，甚至不知男女有别……这是何等失败！但是我们的话，长姐一直听不进去。我们唯恐有一日，锦觅会闯下赔上整个花界都无法摆平的大祸。”
杏花芳主也说道，“虽然我们对先主起誓，不会让锦觅离开水镜，不把锦觅的身世说出去，也不会让锦觅成为花神，可这也不是糟蹋锦觅天赋的理由。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是不是长姐故意……”
“你在说什么呢，”桃花芳主插嘴道，“长姐还会害了锦觅不成。”
杏花芳主回道，“你说这样放纵，和害了她有什么区别？我们比锦觅大这么多，迟早都会死在她前头。没了我们顶着，不仅是锦觅，就连花界众生都活不下去！那还不如牺牲我们，做真正为她好之事。”
花界态度有所软化和分化，叶昙便转换策略让她们内部自行瓦解。
她阻止两位芳主争吵，“其实我也并非坚持打仗，只是你们长芳主说话，那是真的不客气，我也只能硬碰硬呀。你们没出过花界，不知道现在这位天帝陛下心怀仁善、和平为上，亦不愿花界生灵涂炭。若是换成废帝太微，他心一狠，那第一个冲过来的就真的是荼姚了。你们说，花界还能有如今这么太平吗？”
几人想想，纷纷觉得确实如此。她们也不希望自己人头落地……是真的很痛。
“可是长姐铁了心，我们劝不动她呀。”
“我有办法，”叶昙笑道，“能否让我见见锦觅？”
芳主们面面相觑，“锦觅？！”
“对。”
既然芳主们没办法，那就直接上锦觅，不信长芳主还能驳了锦觅的脸面。退一步假如她真的驳了，那也能让她的处境更加孤立。
——不管如何做都对自己有利，何乐而不为？
当天夜里，叶昙就如愿见到了锦觅。
有几位芳主的提前叮嘱，锦觅来了之后，便分外乖巧地坐在叶昙面前。
“十云姐姐，你找我？”
叶昙看着她，语重心长地回道，“你知道我是你的谁吗？”
锦觅摸摸脑袋，“听芳主们说，你是我的姐姐。”
“没错，”叶昙笑着说道，“只要你同意，无论身在何处，你都能堂堂正正唤我一声阿姐。”
她立刻开心地叫道，“阿姐！”
可叶昙却摇摇头，“现在不可以。你同意，但你们长芳主没有同意，你还不能这么叫我。”
锦觅心急地问道，“我想怎么叫人，那是我的事，和长芳主有什么关系呀？！”
“因为长芳主不答应呀。你说花界最大的人是谁，你们都要乖乖听谁的话？”
她嘴巴一瘪，“……是长芳主。”
“可不就是。你看你同意的事、外面那几位芳主也同意的事，仅仅因为长芳主不同意便只能作罢，更别说我一个外人。”
“那有什么办法吗？”锦觅泄气地问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呢。”
叶昙拿出一个茶杯，倒了半杯凉水。
“你为什么喜欢我？”
锦觅眼睛咕噜一转，甜甜地说道，“因为阿姐长得好看，说话很好听，还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东西，武艺也很好。”
然后她脸色一黯，“不像我，什么都学不会、怎么都学不会！连翘比我小几千岁，我不能保护她，反而还要她来保护我。同样都是精灵，为什么我特别差？看着大家越来越厉害，我现在都不想去学堂了。反正我偷懒贪玩，长芳主也不会把我怎么样，那我还去干什么，丢人现眼吗。”
屋外的几位芳主心头一震，难过地低下了头。
叶昙也不管这些孩子气抱怨，她温和地说道，“你想变成我，那就要离开花界、离开所有芳主们，这样你也愿意吗？”
“离开这里？”锦觅疑惑地问道，“我还只离开过水镜几次呢。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外面的世界能让你真正长大，甚至比我还厉害。更重要的是，”叶昙声音一紧，“我爹就是你的亲爹，我娘就是你的嫡母，我会是你的阿姐，你还会多个姐夫。这么多优秀的家人一起照顾你，绝不会比花界的人差，不然芳主们怎会亲自带你过来？”
锦觅点点头，“像是这个道理。可是长芳主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叶昙将这杯半满茶水推给她，“你和芳主们不一样，只要你主动向长芳主开口，她不会、也不能反对。”
“真的吗？”
叶昙意味深长地说道，“她若反对，你就直接严肃地问她——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人。”
锦觅小声重复了一遍，“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人……光这一句话就能说动长芳主吗？”
“再加上外面几位芳主帮衬，成功几率会很大的。”
“好，我明天就去找长芳主。”
说完这些，锦觅把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她坚定地说道，“我等阿姐带我一起出去。”
叶昙微愣，心不在焉地摸着空茶杯。
“那你可要快一些，我的时间……不多了。”
*
翌日，叶昙将小屋的房门大敞，等着贵客上门。
果不其然，长芳主带着玉兰芳主、海棠芳主和老胡，怒气冲冲地走来了。
“叶昙，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背着我们煽动锦觅离开花界！”
“道理话怎么能称之为煽动？”
叶昙靠在门上，饶有兴味地回道，“连锦觅都能分辨出我的话是对的，还愿意和我离开花界，怎么你们硬是听不懂呢？”
“狡辩！”玉兰芳主说道，“锦觅在花界这四千年，从未说过要离开。你一来她就说要走，定是你用花言巧语欺瞒了她，其心可诛！”
长芳主也说道，“我等奉先主之命，好生照顾锦觅一世，怎可让她擅自离开水镜。”
“先主？”叶昙哈哈笑道，“你们口上先主来、先主去，装得十分尊敬她的样子，却半点没有尽到自身职责。不曾劝说主上走回正道在先，放任主上一错再错在后，你们才是让她英年早逝的罪魁祸首！”
玉兰芳主一指叶昙，“不许你诋毁我们的忠心！”
长芳主也怒喝道，“你一个花灵也配在我们面前说三道四！”
叶昙无所谓地说道，“可偏偏就是我这个低贱的花灵，飞升晋神、受封公主、代摄天界。连小小花界的事物都管不过来，你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把你们这种人提拔上来，足见先花神天生也不是这块料。
“我明确告诉你们，先花神就是‘一手好牌打得一塌糊涂’的典型例子。真身乃佛前一瓣莲，误入轮回投胎上清天，师从玄灵斗姆元君，与天资极高的同门一道修炼，生得如花似玉艳惊四座，身负花神之尊司四季花信……单单拎一样出来，都让人受用无穷，何况是全都拥有！但是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不知道——美貌没有自身强悍武力作为震慑，那便是永无止尽的痛楚根源！
“她生前是大名鼎鼎六界第一美人。美到废帝在太虚幻境惊鸿一瞥，都要用尽所有办法寻找她，然后得到她。一直以来她被所有人保护的太好，以至于她根本分辨不出人心善恶。若废帝从一而终，她倒也能有个善果，可偏偏废帝不是。在权势面前，美色被毫不犹豫抛弃了。她从没想过去找废帝要个说法，因为她人微言轻，她只能含恨叛离天界！事情还没完。废帝依旧对她念念不忘，甚至到花界将她强抢了去百般□□。不仅是废帝，还有废后也对她恨之入骨，要用琉璃净火把她活活烧死。惨呐，实在是惨，我都要流几滴同情的泪水。
“本来她都这么惨了，我不该揭她的伤疤，好歹也是自己的错自己承担，可她竟然给亲生女儿喂下了陨丹！怎么，她觉得自己一生痛苦源自情爱？灭情绝爱，便不会肝肠寸断？不让锦觅成为花神，是因为花神这个身份让她遇见了废帝，才有了一生的悲惨遭遇？其实大可不必。只要她早些在脸上随便划几道，我保证这一切绝对不会发生。她若真要怪点什么东西，心里才能好受的话，不如去怪老天给了她一副花容月貌，却收走了她的武力吧！”
这番话镇得几人说不出话来。
“锦觅真是可怜，有个不懂事的生母也就罢了，好歹死得早管不了她。没想到她生母的手下更蠢，身为旁观者，竟然没一个人找到造成这一切的本因，只知一味盲从愚忠！你们该庆幸是先花神的手下，换成是我，你们早就麻溜地滚蛋了，还能作威作福到现在？”
叶昙双手抱胸，听到朝这边走来的嘈杂脚步声，她又换了种语气说道，“我一直知道自己的脸长得好看。在外走动久了，我已经锻炼到别人看我一眼，我就知道他居心几何。所以我勤修武艺、一旦出手绝不留情，逼得他们就算想打我主意，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虽然我不曾见过先花神，但锦觅确实是我见过最貌美的女子。把她困在水镜，困得了一时也困不了一世。你们的本事和能力根本保不住她，迟早她会在懵懂无知中，走上先花神的旧路，而你们注定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终结……甚至全须全尾都留不住。”
脚步声停住了。
“如果你们认为我只是危言耸听，那我也没有办法。最好的路就摆在你们面前，你们弃之敝履；那最后走投无路的时候，也千万不要再来找我。毕竟，我和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呢。”
叶昙轻笑着，腿脚一步步向后退，然后将门阖上彻底断了所有的视线。
“三日后我自会离去，半个字都不会泄露他人。诸位就当我不曾来过，继续过自己的吧。”
门外响起了激烈争吵声。
叶昙才懒得去管她们会不会打起来。有时间操闲心她们，还是先把另一件事做好吧。
夜里，叶昙搬出一张椅子，坐在门前看着天上的星星。
今夜的星星分外明亮，尤其是那颗紫微帝星，耀眼夺目吸人眼球。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她发现这些星辰极其排列规律、有序，想来布星之人对星象极其熟稔……邝露还不到这种程度。
真是。
这个时候不好好休息，跑到布星台干什么，难道还需要他亲自来布星吗？
“阿姐、阿姐！”
锦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来找你了。”
叶昙动也没动，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锦觅从她屋里拿来一个小马扎，坐在叶昙身边期待地望着她。
“你能给我讲讲，谁教你修炼得这么厉害吗？”
叶昙微微叹息，“是我爹，也就是你的亲爹。”
“原来是我们阿爹。他很厉害吗？”
“他是天界的水神洛霖，掌湖泊河海；我们的阿娘是风神临秀，司大小风信。”
锦觅赞叹道，“听起来很厉害！难怪阿姐也这么厉害。”
“记住，你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你有阿爹、阿娘还有阿姐，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明白！”她下一刻却道，“可听芳主们说，我的生母是先花神，那她又是我们的谁？”
叶昙顿了顿，“先花神依旧是你的生母。但阿爹早有明媒正娶的妻子，所以你的阿娘另有其人。你切记不要把先花神和你的关系，透露给任何人，是任何人！否则花界所有人都会跟着一起遭殃。”
“嗯嗯记住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锦觅亲热地靠在叶昙的手臂上问道，“听说阿姐有个天帝未婚夫。他是个怎样的人，很好相处吗？”
叶昙缓缓闭上了双眼，“他……很好相处，只要你不故意惹他生气。看在阿爹阿娘的份上，他不会亏待你的。”
“有阿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真怕天帝姐夫，会像老胡说的那样凶神恶煞。”
“不用担心。凶神恶煞的那个天帝，再也不会出来为祸六界了。”
锦觅小小的脑瓜想了半天，也想不懂叶昙这句话的意思。不过这也不妨事，因为阿姐说了，天帝姐夫不会伤害她的。
“阿姐明天有空吗，我带阿姐在花界四处逛逛吧。”
听到这句话，叶昙不由得笑了，“可以。”
锦觅晚上畅通无阻来找她，还约了她明日踏青游玩。看来，长芳主已经失去了花界的完全控制权。
——啧啧，这就是逆势而行的后果。
*
再晚些时候，锦觅说困了要回去睡觉。叶昙送走了她，确定没有一个人在附近之后，她拿出夜明珠催出了暮辞。
暮辞打量周围陌生的环境，“尊上，这是何处？”
“花界。你应该没来过。”
“花界？”他又问道，“为何不是天界？”
叶昙叹气道，“我偷偷离开了天界。”
“尊上在天界好好的，为何要离开？”
“这段时间你不在，不知发生了许多事，我实在一言难尽。我在天界地位已大不如前，为保全自身只得趁人不备离开。”
“尊上为何不尽早召唤属下？”
“我也想，但我做不到。好了不要纠结这个，我要你立即去做一件事。”
暮辞拱手回答，“尊上请吩咐。”
“你马上回魔界联系大长老，让他千万不要在边界妄动。天界早已设下连环埋伏，就等着魔界大军中计，来个入翁捉鳖。”
“竟有此事？！”
“对。我现在身体虚弱，赶不回去也联系不上，只能遣你速去速回。”
暮辞这才注意到叶昙气色不好，嘴唇惨白，像极了受过重伤的模样。
“属下还是带着尊上一同离开。”
“你带着我如何能赶路？我在这里暂时没事，你速速赶回魔界安定大军……如此才方便接我回去。”
“是。”
暮辞遁走之后，叶昙忍不住舔舔嘴巴。嗯，霜糖真是甜。
——这人要是再晚点走，她都要露馅了。
翌日，叶昙在锦觅以及数位芳主的陪同下，在花界开心地游玩。
有些芳主还会问，花界是否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对此叶昙仅淡淡回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诸位无需心急，咱们慢慢来，一处一处改正。相信用不了多久，花界定会焕然一新。”
笑死。
自己的地盘，自己会搞不清楚？想探她的口风，门儿都没有。
不多时，她们这群人就和长芳主几人遭遇上了。除了叶昙满不在乎之外，在场的人或多或少有些心虚。
“哟，长芳主呀。几日不见，您做什么要紧事去了？”
长芳主怒不可遏，“叶昙，我就知道是你！想不到你嘴巴功夫这么厉害，竟然让众姐妹站到你这一边。锦觅，你不要相信她的花言巧语，快到我身边来。”
“我不要！”
在长芳主震惊的目光之中，锦觅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再做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跟着阿姐走，我就能有阿爹和阿娘……长芳主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你不是很关心我吗，为什么不想我有阿爹、阿娘和阿姐？”
长芳主痛心疾首道，“她不是你的阿姐，你也没有什么阿娘！你的生母在四千年前就已经仙逝了，她那些话都是骗你的。”
“我知道。生母是生母，阿娘是阿娘。我从没见过生母，所以我很想见阿娘。阿姐这么厉害，阿爹阿娘也是很厉害的人，我想去找他们。如果他们对我不好，我就马上回花界，再也不说出去的事。这样可以吗？”
面对好几位芳主和锦觅的再三请求，长芳主最终败下阵来。
“你想走，我拦不住你。我可以同意你离开，但我要先去天界好好查探。若天界真如叶昙所言那么友善，我再让你走。”
“好！”
于是，叶昙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封牛皮信封，递给长芳主。
“信函我早已准备妥当，前因后果也详细说明，长芳主现在就可以动身去天界。”
老胡阴阳怪气地说道，“胧夜公主做到这份上，看来早将花界十拿九稳。”
叶昙得意地回道，“当然了，我可没你们拖沓。”
气得老胡直吹胡子瞪眼。
*
没几天，安静的花界迎来了一批贵客。
这些日子，芳主们和锦觅都在百花宫耐心等候，终于让她们把人等来了。
洛霖走在最快也最急，长芳主、临秀紧跟其后，再来是不紧不慢的润玉、沅缃。
一进百花宫洛霖便问，“锦觅在哪里？”
人群让开一条路，锦觅紧张地站起，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我是锦觅。”
“我的孩子……四千年过去，你竟长这么大了！”
洛霖心疼地抚上了锦觅的脸颊，“我是你爹，这些年你一个人吃了不少苦吧。”
锦觅连连摇头，“长芳主很照顾我，我没有吃过苦。”
二人血脉相认，泪水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临秀站在洛霖身后，双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一直犹豫要不要上前。
洛霖收拾好情绪，然后将临秀拉上前介绍道，“这是临秀，她也是……”
“我知道！”
锦觅抢答道，“她是阿娘，对不对？阿姐和我说过，阿娘就是风神临秀。”
临秀看着她和梓芬肖似的面孔，含着泪说道，“对，我是你阿娘。你是梓芬所出，我今后一定会像照顾亲生女儿一样照顾你。”
于是锦觅左手揽着洛霖，右手抱着临秀，深情感动地抱在了一起。
“我不是孤儿了。我有阿爹还有阿娘，真是太好了！”
那边感天动地，润玉和沅缃就显得淡定得多，毕竟——他们和锦觅确实没什么关系。
沅缃宽和地问着身边最近的一个人，“请问，你知道胧夜公主现于何处吗？”
连翘隔着并不远，她听到之后挤到沅缃面前，“她就住在我家里，我带你去见她吧！”
沅缃点头，“多谢。”
“你们真是太像了，”连翘边走边说道，“十云姐姐平时也是这么和我们说话的。”
“……十、十云？”
缄默许久的润玉终于开口了，“那是叶儿的化名。‘十云’二字，皆为‘叶昙’的一半。”
自润玉走进百花宫，花界的人就时不时地偷看他。
一是因为年轻辈儿的从未见过润玉，心里好奇得很，便一直盯着他看；年长见过废帝太微的，则是好奇太微的儿子样貌如何。
二是润玉样貌着实出众，花界精灵的人形已经十分俊俏，却没一个能比得上他，为饱眼福就多加关注了些。
再没感受到烦人的视线，润玉总算松一口气。
走过一片桔梗花海时，他停下来，折了几支开得最好的桔梗花，悄悄藏于衣袖之中。
一路听着连翘叽叽喳喳说话，沅缃开始还能礼貌地附和两句，但这仅维持到她亲眼看见叶昙暂住的那件小屋。
“公主一直住这儿？”
“没错。”连翘心大地答道，“原本是我们家仓库，特意腾出来给她住，她住的很开心呢。”
侧脸看润玉好像没什么表情，沅缃偷偷抹了把额上的冷汗。
——少主也许不在意，这位可难说。
连翘飞奔到小屋门口，大声朝内喊道，“十云姐姐，有人来找你了！”
连着叫了几声，却没有人回应。于是她直接走了进去，“你听见了吗？”
这鲁莽的举动让沅缃的心又悬了起来，所幸润玉并无甚激烈反应。
“真是奇怪，她不在里面，”连翘走出来懊恼地说道，“可她又能去哪儿呢？”
润玉看着摆在门口的大椅子回道，“她不会把东西放在这里，然后不管不顾。”
一摸椅背，上面只留有些许温度，看来叶儿前不久还在这里。
润玉走入小屋。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和几把凳子，连个梳妆台镜都没有，当真是仓库腾出来的住处。
沅缃接着也走了进来，她捂着鼻子抱怨道，“这里怎么一股怪味？那几块硬木板搭成的，能叫做床？这木桌看着比你年岁还大，也能在上面吃饭？”
连翘尴尬地答道，“我说了这里原来是仓库。我们都是住自己家，没多余房间给别人。”
“呵呵，”沅缃嫌弃地说道，“这就是花界呀，真长见识。陛下认为呢？”
她转身去问润玉，却没见着他人。出来一看，他已坐上了门口那把大椅子。
“陛下不用……勉强自己。”
润玉淡淡地回道，“你不愿坐是你的事，为何不让我坐？”
沅缃表示无话可说。
这时候，洛霖、锦觅、长芳主一行人也来了。连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气嘟嘟地站到她们身边。
锦觅兴奋地上前和润玉说道，“你就是阿姐的未婚夫吗？”
“我是。”
她立刻改口，“姐夫好！”
润玉总算给了她一个好脸色，“嗯。”
锦觅又说道，“你和阿姐一样，也喜欢坐在这里呢。”
“……她经常坐在这里吗？”
“对呀，”她双手画着圈，“我就住在这附近，时常看见阿姐白天坐在这里低头赏花，晚上坐在这里抬头观星。花朵和星星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了几千年都看腻了。”
润玉沉声答道，“是吗。”
他扬起脸对洛霖和临秀说道，“你们都去……叫锦觅对吧，去她那儿看看。本座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本座’这两个字一摆出来，洛霖和临秀顺从地领着锦觅离开，其余人也走了。
再没有人来打扰，润玉手掌一放，被揉碎的桔梗花茎掉落在地，绿色汁液浸湿了他的手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信封上是他极其熟悉的字迹。
就在这时，信封内里忽然发出一点微弱的亮光。润玉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沿边缝整个拆开，只见上面零零散散写了几行字：
——花界群芳争艳，实在赏心悦目。
——我住的地方种了一片桔梗，真希望你也能看到。
——布星台晚上风大露寒，你不要再去了。
——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润玉看罢垂目叹息，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花界确实很美。我已看见了这片桔梗花海。我不会再去布星……我会在璇玑宫等你平安回来。”
另一边，阖家团聚的锦觅，拉着洛霖和临秀的手高兴地说道，“姐夫身上有桔梗的香味。”
沅缃出面解释，“方才我们从桔梗花那边走来。许是如此，陛下身上才沾染了花香。”
“不是，”锦觅反驳道，“从花丛走过不会留这么久香味。我看八.成是姐夫摘了桔梗花，想去送给姐姐。他真会选，桔梗只长一根茎只开一朵花，代表着一心一意的爱呢。”
众人有些沉默。
长芳主试图挽救一下场面，“水神，迦蓝之印应当只有玄灵斗姆师尊能解，还请神上带锦觅去上清天请师尊相助，越快越好。”
“不用你说，我也会如此。”
锦觅哪想到这么快就要走，她撒着娇说道，“我不想这么快走。阿爹阿娘，你们住在花界陪陪我吧。”
面对亲生女儿的请求，洛霖瞬间点头答应。
“好。临秀你觉得呢？”
“我没意见。”
沅缃在一旁默默翻了个白眼。她觉得少主没在这里，不需要看到这种辣眼睛的画面，真是极其明智的决定。
决定好了之后，洛霖和临秀便要去向润玉告假。他们没在小屋前见到润玉，而是在百花宫找到了他。
润玉面对着繁花布景，双手负在身后，不知在想什么。
“陛下。”
躬身行礼的时刻，他二人都看到了润玉手上的淡绿色花汁，这无疑证实了锦觅的看法。
润玉转身问道，“要走了吗？”
“非也。我和临秀想在花界陪锦觅一段时间，等她准备好了，我们再去上清天，请师尊解她身上的封印。”
他不置可否，“二位心意已决，本座不便阻拦，就依二卿之愿。”
“谢陛下。”
润玉准备离开，却见长芳主和锦觅等人也来了。
本以为只是一场客套相送，没料想海棠芳主忽然扯去了锦觅头上的锁灵髻。那张闭月羞花的小脸，顿时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沅缃小声低呼，下一刻她慌张地看向了润玉。润玉望着锦觅，好像有些出神。
长芳主故作呵斥，“海棠，你在干什么？！”
海棠芳主不服气地答道，“让某些人开开眼。”
说实话，她们几个对润玉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十分不满。叶昙那种奸诈小人，凭什么敢抢锦觅的未婚夫！？润玉表现得对叶昙越情根深种，她们就越生气。
“你们是什么意思？”
沅缃刚想发挥一下喷人的本事，却被润玉拦住了。
“清源，不得无礼。”
“可是……”最终她不甘心地咬着牙退到润玉身后。
润玉又说，“多谢海棠芳主。本座如今更能确定，本座之未婚妻胧夜公主，是当之无愧六界第一美人。可惜呀，这青虽然出于蓝，却未能胜于蓝呢。”
长芳主绷不住了，“我们锦觅可是先花神之女，怎会比不上叶昙？”
润玉冷哼，“错，大错特错。”
他挥手施法，将锁灵髻定在锦觅头上，锦觅便又变回俊俏男子模样。
“锦觅乃水神洛霖和风神临秀之养子，体质孱弱隐秘寄养在花界，年至四千岁返回天界——本座说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叫锦觅今后怎么办？”
“这可不归本座管。”
看着洛霖似乎有话想说，润玉率先说道，“水神也是，可不要顾此失彼。”
一想到锦觅的女子身份可能会影响叶昙将来的处境，洛霖便暂时歇了让润玉收回法术的心思，以后再说吧。
“我明白了。”
“既然都没有意见，那么清源……”
沅缃乖乖上前，“清源在此。”
“我们走吧。天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你记着早些让太巳昭告六界——花界已归顺天界。”
“是。”沅缃低头笑了，“清源定不负陛下期望。”
波涛汹涌、唇枪舌剑之中，唯独锦觅揽着洛霖和临秀，笑得没心没肺最是快哉。
※※※※※※※※※※※※※※※※※※※※
花界副本打完，该去魔界了
“长姐，我们昨晚上做了同一个噩梦！”
长芳主憔悴地问道，“是不是梦到荼姚杀来了？”
“长姐如何得知？”
“因为我和你们一样，昨晚上也做了这个梦。”
“这是为何呀？”
海棠芳主气愤地说道，“还能因为什么，定是那个叶昙对我们施了什么法术！”
“叶昙？！”
“当然。梦里我们全都死在了荼姚手里，只有她一人安然无恙。不是她还能有谁？”
玉兰芳主有些疑惑，“叶昙只是花灵，难道还有此等本事？”
“她本事大着呢。你们也不想想，她在当什么胧夜公主之前，可是明明白白晋了神的！”
“长姐，事有蹊跷，不如我们直接去问她，总好过在这里胡乱猜测。”
“也好。”
小屋里，叶昙正躺在床上休息。
她昨夜使出梦陀经的禁术‘回梦引’，编造出一个梦境。为了让梦境更加真实，她还把荼姚拉了进来，耗费了不少灵力。
‘哐当’一声，房门被不客气地推开了。
“叶昙，给我们出来！”
她认得，这是那个火爆脾气的海棠芳主的声音。从声音判断，海棠芳主这个觉睡得不太安稳。
叶昙打着呵欠下了床，嘴里嘟囔着，“谁呀，一大早不请自来，懂不懂什么叫做礼貌？”
那个捆她的绳结早就被她解开，丢到了一边。
海棠芳主气得要死，对着她瞪圆了眼睛。
叶昙施施然坐在长板凳上，意兴阑珊地说道，“什么事？”
“你好大的胆子！”
“听不懂，说人话吧。”叶昙挠挠下巴装无辜。
长芳主拦下海棠，“你退下，我来问。”
她坐在叶昙对面，冷静地问道，“昨夜我们做了同一个梦，这是不是你的手笔？”
“什么梦？”
“荼姚杀了我们所有人。”
“你们这么喜欢荼姚，还一起梦到了她，不是说了和她不共戴天吗？”叶昙笑了笑，双手遮住嘴唇，“那你们感觉如何？”
长芳主漠然道，“不好。如果这是你做的，我希望你收手，这样我们至少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她凑近了问，“表面上的和平……是指你们将我软禁在这里吗？那还是不用了吧。我更想和你们真刀真枪干一场，看究竟谁能活！到！最！后！”
这句话又让在场众人联想到了昨夜那个噩梦。
她们有的被斩首，有的被斩手，直到现在身上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天界和花界开战，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叶昙满不在乎地回道，“反正我到天界没多久，也没什么感情。天界输了，最多就是被其余几界瓜分殆尽，消失在历史长河。我个人就更简单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再不济就换个地方混，对我哪有什么实际影响？但是你们不同，花界可是你们的先主毕！生！心！血！对了，她还临终托孤了呢。死了之后无言面对她的人，怎么想都不会是我。
“况且天界和花界开战，天界是不会输的，但是你们的梦境很快就会成现实。反正最后花界也是要被封印的，你们这些芳主都不重要，大不了天界再赐封一些新人就是。找些听话的人，总比不听话的要好，你们觉得呢？”
玉兰芳主反驳道，“你有什么资格嚣张！你根本就不是真的水神之女。”
叶昙点点头，“我本来就是假的，此事天界人尽皆知，但你听说有任何人出面反对吗？而且我早已晋神，锦觅是不是我爹的亲生骨肉，对我完全没有影响。再说，你们忘记对先花神发过的誓了，你们敢违背誓言、你们……说得出口吗？”
把先花神搬出来，芳主们果然被她镇住了。
“你们不能说，我又不想说，我爹还不知情，这件事便形同不存在。”她哈哈笑道，“手握一张这么好的牌，却始终用不出来，我都替你们敢到憋屈。”
海棠芳主气得直接使出一道灵力打向叶昙，不出意外被寰谛凤翎显形拦下了。
叶昙躲在金色翼展之内悠闲地说道，“你越是攻击我，天界便会越快收到风声，那个梦境就会越快成真。我现在很好奇，你们准备好一同赴死了吗？”
长芳主蓦然站起，领着一众脸色凝重的芳主走了出去。
自此过后，叶昙平静了数日。连翘仍旧在给她送饭菜，只是对她不再像之前那么热情。
这天夜里，有人坐不住来找她了。
叶昙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嘴里津津有味还咬着根大鸡腿，小模样惬意得很。
“长芳主深夜造访，不知所为何事？”
她吃完了大鸡腿，将骨头扔到窗外，抹净嘴巴问道。
“你胃口不错。”
叶昙不在乎地笑了，“谢长芳主关心，花界厨子手艺确实不错。”
客套话算是勉强说完，长芳主于是说道，“我们一致商议，放你安然离开花界，代价是天界从此不再打我花界主意。”
“呵呵呵，”她噌地坐起，抱胸答道，“这不是求人的语气吧。”
“我不是在求你，而是希望你考虑清楚。将锦觅的身份公之于众，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
叶昙玩着头发回道，“怎么就不是好事？我找到了花界叛贼藏匿的水神骨肉，不管是对我爹，还是对天界，都是天大的功劳呀！”
“锦觅的身世曝光，第一个受伤害的不是别人，而是你叶昙吧。”
“长芳主年纪见长又久不出花界，脑子也不好使了。”
她缓缓走到长芳主面前，敲着桌子坐下。
“你们隐藏锦觅的身世，得有四千年了吧。对于所有人来说，锦觅相当于根本不存在。我爹娘承认的水神之女、两任天帝承认的水神之女，仅我叶昙一人。你以为一个横空出世的锦觅，就能动摇我的地位？你当我在天界度过的每一天，都在胡吃海喝混日子吗！我手里的寰谛凤翎，是我偷来的、抢来的还是骗来的？我告诉你，我根本不怕——甚至希望锦觅能在各位的‘悉心教导’下——和我明争暗斗。看看你们宝贝了这么久的孩子，会落得如何的下场，有没有被废后直接扭断脖子来得痛快。”
“你敢！”
“你们都敢藏她这么久，我有什么不敢的？你记住，站在我身后的人已经不是我爹娘。那个人爱我爱得要死要活，每天晚上做梦都梦着我，三日不见我会急的不得了——他是天界的天帝，权势地位比我爹娘大多了。你们别想从中作梗，锦觅和润玉最好的结局就是姐夫和妻妹。但凡他们有超出一丁点关系，我都会用你们花界所有人的鲜血和哀嚎，来洗刷我心头恨意。”
听着叶昙放狠话，长芳主手掌紧紧攒成拳头。
“不要以为我只是嘴上逞强，废帝太微都被我拉下来了，你们花界算个什么东西！”
谈话破裂，长芳主横眉离去。
叶昙吐吐舌头，摇头晃脑回到床上继续睡觉。
而今，花界芳主们商议的话题已经不是‘要不要拿叶昙逼退天界’，而是‘如何让叶昙赶紧闭嘴滚蛋’……
“长姐，这个叶昙如此难缠，怎生得了？”
“是我们错估了。能把废帝拉下来的人，岂是寻常女子？”
有的芳主比较冷静，“我看叶昙不是为了花界而来。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说有件私事要了。但我怎么想都不觉得，锦觅会是她口中的……私事。”
长芳主问道，“你详细说说。”
“我猜她原本的确有私事要处理，到咱们花界来，真的是一场意外。这样也能解释，她明明有很多法宝，却一直没拿出来，因为她不能对外暴露身份，包括让我们做同一个梦，也只是想从侧面威逼我们就范。”
“是有些道理。之前她也说过会尽早离去，可能是那时她还不知道锦觅的身世，只想从我们这里获取补给，然后继续做她的私事！”
“对。”
她说道，“我再去找她谈谈，希望能让她早些离去。”
*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叶昙笑着去开了门。
“我道是谁这么有礼貌，想不到是长芳主呀。别站在门外，快请进吧。”
长芳主沉着脸进来了，“我有话和你说。”
叶昙率先坐在木桌边，“还有什么要我补充吗？”
“你此次离开天界，是要做隐秘私事对吧。我们花界不想耽误了你的脚程，更不想暴露你的身份和行踪。”
——几天不见，变聪明了。
叶昙慢条斯理地拿出两个杯子，逐一倒满茶水。
“谁说我的私事，就不能是‘说服花界归顺天界’？”
“花界和天界两立已久，不是你和现任天帝能够管的事。”
她叹息一声，喝下面前的茶水。
“看来荼姚在那个梦境里说的话，长芳主是彻底抛之脑后了。”
叶昙将另一杯茶推向长芳主，“润玉不是废帝太微，他对花界没那么多感情。在他看来，花界就是天界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必定要重新回到他手里，区别只在于打不打、何时打、谁来打、打多久、死几人。当然，最好是不费一兵一卒收回花界，皆大欢喜嘛。长芳主来劝我，不如先劝劝诸位芳主，早日看清楚自己的处境，才能早一日享受最好的待遇。
“要知道，天界并不惧怕打仗。我去兵营巡查的时候，就经常听到将士们抱怨，没能好好活动活动筋骨。想功成名就的人，一直都盼望着早一日开战呢。花界虽说没有魔界难啃，但用来练手也勉强够了。长芳主不用急着证明花界有多坚不可摧，就先花神那个水镜结界，天界能破的人数不胜数。到时候，长芳主最好日夜祈祷主帅不要是荼姚，不然就真的噩梦照进现实。”
长芳主将水杯推翻，茶水顿时流满了整张木桌。
“既然要开战，那花界从此不再供给天界粮草，就看你们如何开战。”
叶昙单手一挥，漫溢的茶水又回到茶杯里，她再次把这杯茶推给长芳主。
“那就感谢花界给了天界一个……正大光明开战的理由。吃饭天大事，饭都吃不上的话，就不要怪天界把花界整个吃进肚子。”
“呵，天界好大的本事。”
“是你们以为自己有好大的本事吧。一个后花园兼粮药仓，真以为你们很厉害？我不信断你三个月水源，你还能有这么足的底气。”
这次，长芳主直接将茶杯摔碎在地，茶水渗进了地里。
“天界若敢来，我们就先拿你开刀。你有寰谛凤翎，我们动不了你，但你从此就别想吃一粒米、喝一滴水。看我们谁熬得过谁！”
叶昙直接笑了。
“不让我喝水吃饭，那你们也别想睡一个好觉！看我们谁熬得过谁！”
谈判再次破裂，长芳主怒目而去。
此次谈话传到各位芳主耳朵里，又激起了无限波澜。
这些年来，因花界大大小小的事物、尤其是关于锦觅的教导方式，而逐渐涣散了人心的芳主们，居然分成了主战派和主和派，而且主和派的人占据多数。
托福，叶昙也因此有了更好的待遇，甚至能够亲自与主和派芳主们对话。
桃花芳主说道，“我们知道你是水神和风神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定不像长姐所说那般残暴冷酷。其实，我们几个都不认可长姐教育锦觅的方式，实在太过纵容了。你看锦觅现在变成什么样子，灵力低微、仙术浅薄、学识平平，完全不明白人情世故，甚至不知男女有别……这是何等失败！但是我们的话，长姐一直听不进去。我们唯恐有一日，锦觅会闯下赔上整个花界都无法摆平的大祸。”
杏花芳主也说道，“虽然我们对先主起誓，不会让锦觅离开水镜，不把锦觅的身世说出去，也不会让锦觅成为花神，可这也不是糟蹋锦觅天赋的理由。有时候我甚至在想，是不是长姐故意……”
“你在说什么呢，”桃花芳主插嘴道，“长姐还会害了锦觅不成。”
杏花芳主回道，“你说这样放纵，和害了她有什么区别？我们比锦觅大这么多，迟早都会死在她前头。没了我们顶着，不仅是锦觅，就连花界众生都活不下去！那还不如牺牲我们，做真正为她好之事。”
花界态度有所软化和分化，叶昙便转换策略让她们内部自行瓦解。
她阻止两位芳主争吵，“其实我也并非坚持打仗，只是你们长芳主说话，那是真的不客气，我也只能硬碰硬呀。你们没出过花界，不知道现在这位天帝陛下心怀仁善、和平为上，亦不愿花界生灵涂炭。若是换成废帝太微，他心一狠，那第一个冲过来的就真的是荼姚了。你们说，花界还能有如今这么太平吗？”
几人想想，纷纷觉得确实如此。她们也不希望自己人头落地……是真的很痛。
“可是长姐铁了心，我们劝不动她呀。”
“我有办法，”叶昙笑道，“能否让我见见锦觅？”
芳主们面面相觑，“锦觅？！”
“对。”
既然芳主们没办法，那就直接上锦觅，不信长芳主还能驳了锦觅的脸面。退一步假如她真的驳了，那也能让她的处境更加孤立。
——不管如何做都对自己有利，何乐而不为？
当天夜里，叶昙就如愿见到了锦觅。
有几位芳主的提前叮嘱，锦觅来了之后，便分外乖巧地坐在叶昙面前。
“十云姐姐，你找我？”
叶昙看着她，语重心长地回道，“你知道我是你的谁吗？”
锦觅摸摸脑袋，“听芳主们说，你是我的姐姐。”
“没错，”叶昙笑着说道，“只要你同意，无论身在何处，你都能堂堂正正唤我一声阿姐。”
她立刻开心地叫道，“阿姐！”
可叶昙却摇摇头，“现在不可以。你同意，但你们长芳主没有同意，你还不能这么叫我。”
锦觅心急地问道，“我想怎么叫人，那是我的事，和长芳主有什么关系呀？！”
“因为长芳主不答应呀。你说花界最大的人是谁，你们都要乖乖听谁的话？”
她嘴巴一瘪，“……是长芳主。”
“可不就是。你看你同意的事、外面那几位芳主也同意的事，仅仅因为长芳主不同意便只能作罢，更别说我一个外人。”
“那有什么办法吗？”锦觅泄气地问道，“我真的很喜欢你呢。”
叶昙拿出一个茶杯，倒了半杯凉水。
“你为什么喜欢我？”
锦觅眼睛咕噜一转，甜甜地说道，“因为阿姐长得好看，说话很好听，还去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东西，武艺也很好。”
然后她脸色一黯，“不像我，什么都学不会、怎么都学不会！连翘比我小几千岁，我不能保护她，反而还要她来保护我。同样都是精灵，为什么我特别差？看着大家越来越厉害，我现在都不想去学堂了。反正我偷懒贪玩，长芳主也不会把我怎么样，那我还去干什么，丢人现眼吗。”
屋外的几位芳主心头一震，难过地低下了头。
叶昙也不管这些孩子气抱怨，她温和地说道，“你想变成我，那就要离开花界、离开所有芳主们，这样你也愿意吗？”
“离开这里？”锦觅疑惑地问道，“我还只离开过水镜几次呢。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外面的世界能让你真正长大，甚至比我还厉害。更重要的是，”叶昙声音一紧，“我爹就是你的亲爹，我娘就是你的嫡母，我会是你的阿姐，你还会多个姐夫。这么多优秀的家人一起照顾你，绝不会比花界的人差，不然芳主们怎会亲自带你过来？”
锦觅点点头，“像是这个道理。可是长芳主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叶昙将这杯半满茶水推给她，“你和芳主们不一样，只要你主动向长芳主开口，她不会、也不能反对。”
“真的吗？”
叶昙意味深长地说道，“她若反对，你就直接严肃地问她——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人。”
锦觅小声重复了一遍，“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人……光这一句话就能说动长芳主吗？”
“再加上外面几位芳主帮衬，成功几率会很大的。”
“好，我明天就去找长芳主。”
说完这些，锦觅把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她坚定地说道，“我等阿姐带我一起出去。”
叶昙微愣，心不在焉地摸着空茶杯。
“那你可要快一些，我的时间……不多了。”
*
翌日，叶昙将小屋的房门大敞，等着贵客上门。
果不其然，长芳主带着玉兰芳主、海棠芳主和老胡，怒气冲冲地走来了。
“叶昙，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背着我们煽动锦觅离开花界！”
“道理话怎么能称之为煽动？”
叶昙靠在门上，饶有兴味地回道，“连锦觅都能分辨出我的话是对的，还愿意和我离开花界，怎么你们硬是听不懂呢？”
“狡辩！”玉兰芳主说道，“锦觅在花界这四千年，从未说过要离开。你一来她就说要走，定是你用花言巧语欺瞒了她，其心可诛！”
长芳主也说道，“我等奉先主之命，好生照顾锦觅一世，怎可让她擅自离开水镜。”
“先主？”叶昙哈哈笑道，“你们口上先主来、先主去，装得十分尊敬她的样子，却半点没有尽到自身职责。不曾劝说主上走回正道在先，放任主上一错再错在后，你们才是让她英年早逝的罪魁祸首！”
玉兰芳主一指叶昙，“不许你诋毁我们的忠心！”
长芳主也怒喝道，“你一个花灵也配在我们面前说三道四！”
叶昙无所谓地说道，“可偏偏就是我这个低贱的花灵，飞升晋神、受封公主、代摄天界。连小小花界的事物都管不过来，你们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把你们这种人提拔上来，足见先花神天生也不是这块料。
“我明确告诉你们，先花神就是‘一手好牌打得一塌糊涂’的典型例子。真身乃佛前一瓣莲，误入轮回投胎上清天，师从玄灵斗姆元君，与天资极高的同门一道修炼，生得如花似玉艳惊四座，身负花神之尊司四季花信……单单拎一样出来，都让人受用无穷，何况是全都拥有！但是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不知道——美貌没有自身强悍武力作为震慑，那便是永无止尽的痛楚根源！
“她生前是大名鼎鼎六界第一美人。美到废帝在太虚幻境惊鸿一瞥，都要用尽所有办法寻找她，然后得到她。一直以来她被所有人保护的太好，以至于她根本分辨不出人心善恶。若废帝从一而终，她倒也能有个善果，可偏偏废帝不是。在权势面前，美色被毫不犹豫抛弃了。她从没想过去找废帝要个说法，因为她人微言轻，她只能含恨叛离天界！事情还没完。废帝依旧对她念念不忘，甚至到花界将她强抢了去百般□□。不仅是废帝，还有废后也对她恨之入骨，要用琉璃净火把她活活烧死。惨呐，实在是惨，我都要流几滴同情的泪水。
“本来她都这么惨了，我不该揭她的伤疤，好歹也是自己的错自己承担，可她竟然给亲生女儿喂下了陨丹！怎么，她觉得自己一生痛苦源自情爱？灭情绝爱，便不会肝肠寸断？不让锦觅成为花神，是因为花神这个身份让她遇见了废帝，才有了一生的悲惨遭遇？其实大可不必。只要她早些在脸上随便划几道，我保证这一切绝对不会发生。她若真要怪点什么东西，心里才能好受的话，不如去怪老天给了她一副花容月貌，却收走了她的武力吧！”
这番话镇得几人说不出话来。
“锦觅真是可怜，有个不懂事的生母也就罢了，好歹死得早管不了她。没想到她生母的手下更蠢，身为旁观者，竟然没一个人找到造成这一切的本因，只知一味盲从愚忠！你们该庆幸是先花神的手下，换成是我，你们早就麻溜地滚蛋了，还能作威作福到现在？”
叶昙双手抱胸，听到朝这边走来的嘈杂脚步声，她又换了种语气说道，“我一直知道自己的脸长得好看。在外走动久了，我已经锻炼到别人看我一眼，我就知道他居心几何。所以我勤修武艺、一旦出手绝不留情，逼得他们就算想打我主意，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虽然我不曾见过先花神，但锦觅确实是我见过最貌美的女子。把她困在水镜，困得了一时也困不了一世。你们的本事和能力根本保不住她，迟早她会在懵懂无知中，走上先花神的旧路，而你们注定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终结……甚至全须全尾都留不住。”
脚步声停住了。
“如果你们认为我只是危言耸听，那我也没有办法。最好的路就摆在你们面前，你们弃之敝履；那最后走投无路的时候，也千万不要再来找我。毕竟，我和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呢。”
叶昙轻笑着，腿脚一步步向后退，然后将门阖上彻底断了所有的视线。
“三日后我自会离去，半个字都不会泄露他人。诸位就当我不曾来过，继续过自己的吧。”
门外响起了激烈争吵声。
叶昙才懒得去管她们会不会打起来。有时间操闲心她们，还是先把另一件事做好吧。
夜里，叶昙搬出一张椅子，坐在门前看着天上的星星。
今夜的星星分外明亮，尤其是那颗紫微帝星，耀眼夺目吸人眼球。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她发现这些星辰极其排列规律、有序，想来布星之人对星象极其熟稔……邝露还不到这种程度。
真是。
这个时候不好好休息，跑到布星台干什么，难道还需要他亲自来布星吗？
“阿姐、阿姐！”
锦觅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来找你了。”
叶昙动也没动，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锦觅从她屋里拿来一个小马扎，坐在叶昙身边期待地望着她。
“你能给我讲讲，谁教你修炼得这么厉害吗？”
叶昙微微叹息，“是我爹，也就是你的亲爹。”
“原来是我们阿爹。他很厉害吗？”
“他是天界的水神洛霖，掌湖泊河海；我们的阿娘是风神临秀，司大小风信。”
锦觅赞叹道，“听起来很厉害！难怪阿姐也这么厉害。”
“记住，你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你有阿爹、阿娘还有阿姐，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明白！”她下一刻却道，“可听芳主们说，我的生母是先花神，那她又是我们的谁？”
叶昙顿了顿，“先花神依旧是你的生母。但阿爹早有明媒正娶的妻子，所以你的阿娘另有其人。你切记不要把先花神和你的关系，透露给任何人，是任何人！否则花界所有人都会跟着一起遭殃。”
“嗯嗯记住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锦觅亲热地靠在叶昙的手臂上问道，“听说阿姐有个天帝未婚夫。他是个怎样的人，很好相处吗？”
叶昙缓缓闭上了双眼，“他……很好相处，只要你不故意惹他生气。看在阿爹阿娘的份上，他不会亏待你的。”
“有阿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真怕天帝姐夫，会像老胡说的那样凶神恶煞。”
“不用担心。凶神恶煞的那个天帝，再也不会出来为祸六界了。”
锦觅小小的脑瓜想了半天，也想不懂叶昙这句话的意思。不过这也不妨事，因为阿姐说了，天帝姐夫不会伤害她的。
“阿姐明天有空吗，我带阿姐在花界四处逛逛吧。”
听到这句话，叶昙不由得笑了，“可以。”
锦觅晚上畅通无阻来找她，还约了她明日踏青游玩。看来，长芳主已经失去了花界的完全控制权。
——啧啧，这就是逆势而行的后果。
*
再晚些时候，锦觅说困了要回去睡觉。叶昙送走了她，确定没有一个人在附近之后，她拿出夜明珠催出了暮辞。
暮辞打量周围陌生的环境，“尊上，这是何处？”
“花界。你应该没来过。”
“花界？”他又问道，“为何不是天界？”
叶昙叹气道，“我偷偷离开了天界。”
“尊上在天界好好的，为何要离开？”
“这段时间你不在，不知发生了许多事，我实在一言难尽。我在天界地位已大不如前，为保全自身只得趁人不备离开。”
“尊上为何不尽早召唤属下？”
“我也想，但我做不到。好了不要纠结这个，我要你立即去做一件事。”
暮辞拱手回答，“尊上请吩咐。”
“你马上回魔界联系大长老，让他千万不要在边界妄动。天界早已设下连环埋伏，就等着魔界大军中计，来个入翁捉鳖。”
“竟有此事？！”
“对。我现在身体虚弱，赶不回去也联系不上，只能遣你速去速回。”
暮辞这才注意到叶昙气色不好，嘴唇惨白，像极了受过重伤的模样。
“属下还是带着尊上一同离开。”
“你带着我如何能赶路？我在这里暂时没事，你速速赶回魔界安定大军……如此才方便接我回去。”
“是。”
暮辞遁走之后，叶昙忍不住舔舔嘴巴。嗯，霜糖真是甜。
——这人要是再晚点走，她都要露馅了。
翌日，叶昙在锦觅以及数位芳主的陪同下，在花界开心地游玩。
有些芳主还会问，花界是否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对此叶昙仅淡淡回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诸位无需心急，咱们慢慢来，一处一处改正。相信用不了多久，花界定会焕然一新。”
笑死。
自己的地盘，自己会搞不清楚？想探她的口风，门儿都没有。
不多时，她们这群人就和长芳主几人遭遇上了。除了叶昙满不在乎之外，在场的人或多或少有些心虚。
“哟，长芳主呀。几日不见，您做什么要紧事去了？”
长芳主怒不可遏，“叶昙，我就知道是你！想不到你嘴巴功夫这么厉害，竟然让众姐妹站到你这一边。锦觅，你不要相信她的花言巧语，快到我身边来。”
“我不要！”
在长芳主震惊的目光之中，锦觅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想再做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跟着阿姐走，我就能有阿爹和阿娘……长芳主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你不是很关心我吗，为什么不想我有阿爹、阿娘和阿姐？”
长芳主痛心疾首道，“她不是你的阿姐，你也没有什么阿娘！你的生母在四千年前就已经仙逝了，她那些话都是骗你的。”
“我知道。生母是生母，阿娘是阿娘。我从没见过生母，所以我很想见阿娘。阿姐这么厉害，阿爹阿娘也是很厉害的人，我想去找他们。如果他们对我不好，我就马上回花界，再也不说出去的事。这样可以吗？”
面对好几位芳主和锦觅的再三请求，长芳主最终败下阵来。
“你想走，我拦不住你。我可以同意你离开，但我要先去天界好好查探。若天界真如叶昙所言那么友善，我再让你走。”
“好！”
于是，叶昙笑着从怀里摸出一封牛皮信封，递给长芳主。
“信函我早已准备妥当，前因后果也详细说明，长芳主现在就可以动身去天界。”
老胡阴阳怪气地说道，“胧夜公主做到这份上，看来早将花界十拿九稳。”
叶昙得意地回道，“当然了，我可没你们拖沓。”
气得老胡直吹胡子瞪眼。
*
没几天，安静的花界迎来了一批贵客。
这些日子，芳主们和锦觅都在百花宫耐心等候，终于让她们把人等来了。
洛霖走在最快也最急，长芳主、临秀紧跟其后，再来是不紧不慢的润玉、沅缃。
一进百花宫洛霖便问，“锦觅在哪里？”
人群让开一条路，锦觅紧张地站起，手颤颤巍巍地举起，“我是锦觅。”
“我的孩子……四千年过去，你竟长这么大了！”
洛霖心疼地抚上了锦觅的脸颊，“我是你爹，这些年你一个人吃了不少苦吧。”
锦觅连连摇头，“长芳主很照顾我，我没有吃过苦。”
二人血脉相认，泪水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临秀站在洛霖身后，双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一直犹豫要不要上前。
洛霖收拾好情绪，然后将临秀拉上前介绍道，“这是临秀，她也是……”
“我知道！”
锦觅抢答道，“她是阿娘，对不对？阿姐和我说过，阿娘就是风神临秀。”
临秀看着她和梓芬肖似的面孔，含着泪说道，“对，我是你阿娘。你是梓芬所出，我今后一定会像照顾亲生女儿一样照顾你。”
于是锦觅左手揽着洛霖，右手抱着临秀，深情感动地抱在了一起。
“我不是孤儿了。我有阿爹还有阿娘，真是太好了！”
那边感天动地，润玉和沅缃就显得淡定得多，毕竟——他们和锦觅确实没什么关系。
沅缃宽和地问着身边最近的一个人，“请问，你知道胧夜公主现于何处吗？”
连翘隔着并不远，她听到之后挤到沅缃面前，“她就住在我家里，我带你去见她吧！”
沅缃点头，“多谢。”
“你们真是太像了，”连翘边走边说道，“十云姐姐平时也是这么和我们说话的。”
“……十、十云？”
缄默许久的润玉终于开口了，“那是叶儿的化名。‘十云’二字，皆为‘叶昙’的一半。”
自润玉走进百花宫，花界的人就时不时地偷看他。
一是因为年轻辈儿的从未见过润玉，心里好奇得很，便一直盯着他看；年长见过废帝太微的，则是好奇太微的儿子样貌如何。
二是润玉样貌着实出众，花界精灵的人形已经十分俊俏，却没一个能比得上他，为饱眼福就多加关注了些。
再没感受到烦人的视线，润玉总算松一口气。
走过一片桔梗花海时，他停下来，折了几支开得最好的桔梗花，悄悄藏于衣袖之中。
一路听着连翘叽叽喳喳说话，沅缃开始还能礼貌地附和两句，但这仅维持到她亲眼看见叶昙暂住的那件小屋。
“公主一直住这儿？”
“没错。”连翘心大地答道，“原本是我们家仓库，特意腾出来给她住，她住的很开心呢。”
侧脸看润玉好像没什么表情，沅缃偷偷抹了把额上的冷汗。
——少主也许不在意，这位可难说。
连翘飞奔到小屋门口，大声朝内喊道，“十云姐姐，有人来找你了！”
连着叫了几声，却没有人回应。于是她直接走了进去，“你听见了吗？”
这鲁莽的举动让沅缃的心又悬了起来，所幸润玉并无甚激烈反应。
“真是奇怪，她不在里面，”连翘走出来懊恼地说道，“可她又能去哪儿呢？”
润玉看着摆在门口的大椅子回道，“她不会把东西放在这里，然后不管不顾。”
一摸椅背，上面只留有些许温度，看来叶儿前不久还在这里。
润玉走入小屋。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和几把凳子，连个梳妆台镜都没有，当真是仓库腾出来的住处。
沅缃接着也走了进来，她捂着鼻子抱怨道，“这里怎么一股怪味？那几块硬木板搭成的，能叫做床？这木桌看着比你年岁还大，也能在上面吃饭？”
连翘尴尬地答道，“我说了这里原来是仓库。我们都是住自己家，没多余房间给别人。”
“呵呵，”沅缃嫌弃地说道，“这就是花界呀，真长见识。陛下认为呢？”
她转身去问润玉，却没见着他人。出来一看，他已坐上了门口那把大椅子。
“陛下不用……勉强自己。”
润玉淡淡地回道，“你不愿坐是你的事，为何不让我坐？”
沅缃表示无话可说。
这时候，洛霖、锦觅、长芳主一行人也来了。连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气嘟嘟地站到她们身边。
锦觅兴奋地上前和润玉说道，“你就是阿姐的未婚夫吗？”
“我是。”
她立刻改口，“姐夫好！”
润玉总算给了她一个好脸色，“嗯。”
锦觅又说道，“你和阿姐一样，也喜欢坐在这里呢。”
“……她经常坐在这里吗？”
“对呀，”她双手画着圈，“我就住在这附近，时常看见阿姐白天坐在这里低头赏花，晚上坐在这里抬头观星。花朵和星星有什么好看的，我看了几千年都看腻了。”
润玉沉声答道，“是吗。”
他扬起脸对洛霖和临秀说道，“你们都去……叫锦觅对吧，去她那儿看看。本座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本座’这两个字一摆出来，洛霖和临秀顺从地领着锦觅离开，其余人也走了。
再没有人来打扰，润玉手掌一放，被揉碎的桔梗花茎掉落在地，绿色汁液浸湿了他的手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信封上是他极其熟悉的字迹。
就在这时，信封内里忽然发出一点微弱的亮光。润玉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沿边缝整个拆开，只见上面零零散散写了几行字：
——花界群芳争艳，实在赏心悦目。
——我住的地方种了一片桔梗，真希望你也能看到。
——布星台晚上风大露寒，你不要再去了。
——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润玉看罢垂目叹息，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花界确实很美。我已看见了这片桔梗花海。我不会再去布星……我会在璇玑宫等你平安回来。”
另一边，阖家团聚的锦觅，拉着洛霖和临秀的手高兴地说道，“姐夫身上有桔梗的香味。”
沅缃出面解释，“方才我们从桔梗花那边走来。许是如此，陛下身上才沾染了花香。”
“不是，”锦觅反驳道，“从花丛走过不会留这么久香味。我看八.成是姐夫摘了桔梗花，想去送给姐姐。他真会选，桔梗只长一根茎只开一朵花，代表着一心一意的爱呢。”
众人有些沉默。
长芳主试图挽救一下场面，“水神，迦蓝之印应当只有玄灵斗姆师尊能解，还请神上带锦觅去上清天请师尊相助，越快越好。”
“不用你说，我也会如此。”
锦觅哪想到这么快就要走，她撒着娇说道，“我不想这么快走。阿爹阿娘，你们住在花界陪陪我吧。”
面对亲生女儿的请求，洛霖瞬间点头答应。
“好。临秀你觉得呢？”
“我没意见。”
沅缃在一旁默默翻了个白眼。她觉得少主没在这里，不需要看到这种辣眼睛的画面，真是极其明智的决定。
决定好了之后，洛霖和临秀便要去向润玉告假。他们没在小屋前见到润玉，而是在百花宫找到了他。
润玉面对着繁花布景，双手负在身后，不知在想什么。
“陛下。”
躬身行礼的时刻，他二人都看到了润玉手上的淡绿色花汁，这无疑证实了锦觅的看法。
润玉转身问道，“要走了吗？”
“非也。我和临秀想在花界陪锦觅一段时间，等她准备好了，我们再去上清天，请师尊解她身上的封印。”
他不置可否，“二位心意已决，本座不便阻拦，就依二卿之愿。”
“谢陛下。”
润玉准备离开，却见长芳主和锦觅等人也来了。
本以为只是一场客套相送，没料想海棠芳主忽然扯去了锦觅头上的锁灵髻。那张闭月羞花的小脸，顿时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沅缃小声低呼，下一刻她慌张地看向了润玉。润玉望着锦觅，好像有些出神。
长芳主故作呵斥，“海棠，你在干什么？！”
海棠芳主不服气地答道，“让某些人开开眼。”
说实话，她们几个对润玉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十分不满。叶昙那种奸诈小人，凭什么敢抢锦觅的未婚夫！？润玉表现得对叶昙越情根深种，她们就越生气。
“你们是什么意思？”
沅缃刚想发挥一下喷人的本事，却被润玉拦住了。
“清源，不得无礼。”
“可是……”最终她不甘心地咬着牙退到润玉身后。
润玉又说，“多谢海棠芳主。本座如今更能确定，本座之未婚妻胧夜公主，是当之无愧六界第一美人。可惜呀，这青虽然出于蓝，却未能胜于蓝呢。”
长芳主绷不住了，“我们锦觅可是先花神之女，怎会比不上叶昙？”
润玉冷哼，“错，大错特错。”
他挥手施法，将锁灵髻定在锦觅头上，锦觅便又变回俊俏男子模样。
“锦觅乃水神洛霖和风神临秀之养子，体质孱弱隐秘寄养在花界，年至四千岁返回天界——本座说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叫锦觅今后怎么办？”
“这可不归本座管。”
看着洛霖似乎有话想说，润玉率先说道，“水神也是，可不要顾此失彼。”
一想到锦觅的女子身份可能会影响叶昙将来的处境，洛霖便暂时歇了让润玉收回法术的心思，以后再说吧。
“我明白了。”
“既然都没有意见，那么清源……”
沅缃乖乖上前，“清源在此。”
“我们走吧。天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做。你记着早些让太巳昭告六界——花界已归顺天界。”
“是。”沅缃低头笑了，“清源定不负陛下期望。”
波涛汹涌、唇枪舌剑之中，唯独锦觅揽着洛霖和临秀，笑得没心没肺最是快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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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界副本打完，该去魔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