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生死一线(必看!)
  玉珩满面欣慰。
  他觉得这个小女娃很有意思,有时候有些娇贵,却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倒是有那么几分可爱,聪明机灵有时候又有点小迷糊,坦荡直率足智多谋。
  苏浅璎则是有点郁闷。
  因为玉珩看她的目光总有点长辈看小孩子的味道,温和宽厚,和善慈爱。
  明明自己前世今生加起来的年龄也有三十多了,比他还大几岁吧,怎么一个个的都把自己当小孩儿?
  忒不爽。
  啪——
  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很大,明显带着情绪。
  对面玉珩神色无波,丝毫没有被他的小情绪所扰,唇边还含着淡淡笑意。
  一盘棋下了还不到三分之一…
  “刚才那一子我下错了,不行不行,重来。”
  “不对,我刚才没看清,重来。”
  “哎,你挖陷阱,不算不算…”
  玉珩无奈的看着不知反悔多少次的苏浅璎,“落子无悔真君子。”
  苏浅璎看都没看他一眼,专心关注棋盘,理所当然道:“你当我是假小人不就行了?再说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我是小女子。”
  她笑眯眯的落下自已诶下得很好的一子。
  玉珩失笑。
  “你还真是…够厚脸皮的。”
  苏浅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不能怪我,我天天呆在阿初身边,自然近墨者黑咯。”
  玉珩无言以对。
  摇摇头,“帝尊文武双全且精通六艺,你这棋艺怎么这般差?”
  苏浅璎振振有词。
  “人无完人才叫人,十全十美那是神,高处不胜寒,会很寂寞的。”
  玉珩又是一声轻笑。
  “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又与她说起朝中之事。
  “白凤国那边传来消息,凤之彦和凤昭华已经逃了,正在联络旧部扳倒凤穆。昨日我已收到风之彦的求盟书,愿与玉照结同盟,希望玉照出兵助他击退强敌,并且奉上西南三省五城以示诚心。”
  苏浅璎哦了声,这和玉初预料的结局一样。
  “皇上打算出兵么?”
  玉珩落下一子,道:“等他坐上那个位置,才有资格与朕谈判。”
  苏浅璎不置可否。
  连续下了四五盘,苏浅璎输得一塌糊涂。
  她不禁郁闷,“不下了。”
  语气有那么几分赌气的味道。
  大概是玉珩给人的感觉太过温和,像个大哥哥一样,也没有帝王的架子,再加上有玉初事先打过招呼,苏浅璎在他面前倒是没有半分拘谨。
  玉珩笑笑,“阿初棋艺精湛,你天天呆在他身边,怎的没有近朱者赤?”
  苏浅璎越发郁闷。
  “他是奇葩鬼才,我是正常人,怎么跟他比?”
  她揉了揉眉心,觉得困意上头。
  玉珩察觉到她的神色,道:“原本还打算犒劳你一段晚膳,瞧你这模样估计用到半途就会睡着。罢了,我让人送你出宫吧。”
  “嗯。”
  苏浅璎起身,还是客气的福了福身。
  “多谢皇上。”
  玉珩原本在笑,目光却不期然瞥到她手背上隐约淡红色的线。
  那是…
  他不动声色敛下眸中惊异之色,笑道:“算算日子阿初也要回来了。你若是是在无聊,可以进宫与朕下棋,朕不介意做个良师。”
  苏浅璎摸了摸鼻子。
  “算了吧,我懒,有空我还不如多睡睡觉来得实在。”
  玉珩没说什么,目送她离去后,神色微微异样,然后道:“去把藏书阁里的古籍找出来。”
  “是。”
  小安子领命而去。
  ……
  回去的时候,苏浅璎又在马车上睡着了。接连好几日,她明显感到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
  十一月初五,苏浅璎收到师父墨玄来信,让她回苍雪山一趟,师兄会来接她。
  烧掉信,苏浅璎神色轻叹。
  师父定然是知晓她体内的毒已经压制不住,所以让她回去。
  她深处双手,窗外的光透过指缝射进来,竟有些刺眼,手背上那条线也越发清晰。
  等延伸到十个手指头,变成深红色,就再也没得救了。
  她发着怔,眼神有那么几分茫然和怅然若失。
  阿初…
  而此时的玉初,已经在回程的路上,随行的还有燕绥。
  他带着胜利的过失,要回去救他心爱的女子,却没料到,险些见着了她的尸体。
  ……
  重音国。
  宁晔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交给萧怀离,含笑道:“朕瞪着丞相胜利归来。”
  萧怀离收进怀里,拱手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拖。”
  宁晔微笑点头,目光深深,望着某一个方向。
  璎璎,你迟早还是会回到我的身边。
  很快…
  ……
  白凤国的夺位风波早已明朗,凤之彦数年的筹划势力自然不可小觑,他一旦脱离桎梏,收拢旧部,联系自己在上都的所有探子大臣。
  初始大臣们一个个的称病不上朝,然后调动兵权,逼宫。
  十一月初七,轰轰烈烈的双王夺位爆发,后宫失火,宫人逃窜,有大臣莫名被杀。
  京外守军破开城门,拥护凤之彦入城。
  凤之彦以帝王昏庸无道为由,串联大臣兵将,逼凤穆退位。
  凤穆没想到,当初在凤之彦手中得到的三十万兵权的兵符,根本就无法号令三军。他们真正遵从的,不是兵符,而是凤之彦这个人。
  所以这就注定了他的失败。
  凤之彦的大军势如破竹,攻入了皇宫,厮杀入耳,惨叫不断。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凤穆被逼得退无可退。
  他坐在龙椅上,愤恨的看着相携而来的两个身影,神情不甘。
  凤之彦负手而立,身上未有半分血色,他脸上带着笑。
  “久违了,陛下!”
  凤昭华站在他身侧,面无表情。
  凤穆早已被人控制,他面色苍白眼神阴郁。
  “凤之彦,你这个叛臣贼子,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凤之彦含笑以对。
  “只可惜,陛下您看不见了。”他慢慢走上去,轻柔的按着凤穆的肩膀,语气温和。
  “好好享受你坐在这个位置上最后的时光吧,记住这种感觉,也不枉你来这人世间走一趟。”
  凤穆咬牙切齿。
  “你——”
  凤之彦轻轻微笑,手指状似无意的在他脖子上划过。他立即瞪大眼睛,剩下的话哽在了喉咙口,化为了鲜血,从唇边溢出。
  他浑身僵硬,慢慢的,倒了下去。
  从龙椅上,永久的栽落!
  凤之彦用一种轻蔑的目光瞥了眼他死不瞑目的尸体,然后回头看向凤昭华,微笑的对她招手。
  “昭华,过来。”
  凤昭华表情麻木,眼神有那么点茫然,然后慢慢走上去。
  凤之彦眼中笑意柔悦。
  “坐下。”
  凤昭华看着那一把至尊龙椅,死死的看着,然后她笑了,眼角却涩涩的疼痛。
  “皇叔。”
  她轻唤。
  凤之彦嗯了声。
  从知晓自己身世的那一天起,她就不曾唤过他一声父王。凤之彦虽有失落,却并未有所怨怪。
  当年是他害了她母亲,也害得她在冷宫受人欺压多年。她便是恨他,也是应该。
  “母亲在天有灵,若是知晓我今日登上大宝,成为这白凤国最尊贵的女人,会不会很开心?”
  凤之彦有那么几分迷茫。
  他和于氏的焦急,仅仅在多年前年醉酒后的那一晚,其他的他并不清楚。那个女子的心情喜好习惯,他都不知晓,也不曾去探索追寻过。
  在冷宫凄凉残生的女子,心中应该对他有恨吧?
  如今他将她的女儿送上皇位,她在天上看着,是否会有所安慰?
  “你可以封她为太后,将她的牌位供奉在永生殿,以供凤氏后代子孙供奉叩拜。”
  “那么…”
  凤昭华缓缓侧眸看着他,道:“我是否可以,将她的衣冠冢,迁入皇陵?”
  凤之彦一怔。
  “昭华。”
  凤昭华平静的目光让人看不懂。
  “不是皇叔说的么?从现在开始,我就是这重音最尊贵的女人,我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世人都将臣服在我脚下。那么,我想将自己母亲的衣冠冢迁入皇陵,也不可以吗?”
  凤之彦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窒息,不自觉的撇开眼,声音有些涩然。
  “当然可以。”
  他道:“从现在开始,你便是白凤国女帝,四海臣服,再也无人能凌驾在你之上。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没人敢反对。”
  “好。”
  凤昭华扬起头来,嘴角一勾,笑得倾国倾城。
  “多谢皇叔成全。哦不对,应该是…”她声音忽然变得十分低柔,轻唤道:“父王!”
  凤之彦一怔,眼中爆发出喜悦的光。
  “昭华…”
  他声音忽然一止,瞳孔慢慢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凤昭华。
  然后他低头,目光映出自己腹部晕染开的血色,以及插在腹部上那把匕首,和…握着匕首的,纤纤手指。
  滴答…
  鲜血一滴滴坠落,寂静的大殿内清晰地刺耳。
  他猛然推开凤昭华,后退几步。
  哐当一声,匕首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王爷…”
  阶下心腹将领惊声呼唤。
  他抬手制止,捂着不断一出黑血的伤口,看着被他失手一推推坐在龙椅上的凤昭华,眼神愤怒和痛楚之色交错而过。
  “为什么?”
  凤昭华跌倒在龙椅上,脸色有些白,听着他低沉凄凉的质问,笑了起来。
  “为什么?”
  她悲哀的看着凤之彦,“原本我也不像这么做的。可是是你逼我的…知道吗?只要你刚才说,愿意将母亲的衣冠冢葬在你的身侧,让她的灵魂有个归宿,我便放下仇恨,安安心心的走上你给我铺的路。可是…”
  她眼中蓦然有晶莹的泪水闪烁。
  “你竟愿让自己的女人,葬在不属于她的皇陵中。对你来说,她是你的少年时的轻狂和耻辱,是你不愿去记起不愿去怀念的女人,哪怕她忍辱为你生下我,你对他依旧厌弃大于愧疚。”
  “若非你再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你又怎么会对我有半分的慈悲和愧疚?说到底,我不过也是一个工具罢了。因为我的出生,没有你的期待和喜悦,只有冷宫无尽的冷风和荒凉。如果你早知道有我的存在,会不会直接连同我,和我的母亲,一起…斩草除根?”
  泪水从她眼眶落下,她颤抖着,目光里有了恨意。
  “你们兄弟两人,一个视我母亲为玩物,一个凌辱了她却将她抛弃。她只是一个女人,却无辜的成为被你们操纵制衡政治的工具。她大好年华,却在冷宫里病逝。当你觉得她是你的耻辱的时候,可否想过我?你的女儿!”
  凤昭华从来都是优雅从容,遇事不惊的。哪怕是失恋情殇,也从无幽怨愤恨。
  那日在天牢,她坐在角落里,抱着自己,无声而凄怆的哭泣。
  凤之彦以为,那已是她情绪爆发的极致。却不想,今日多年心愿达成之日,她竟满目仇恨,不惜双手染血,只为…亲手弑父。
  他看着她,听着她一声声的指控,却无言以对。
  凤昭华慢慢的站起来,满面泪痕,愤怒又仇恨的看着他。
  “就是因为这个皇位,因为权力,你们践踏了我的母亲,也利用了我。如此肮脏的血液,如此龌龊的传承,为何还要让它延续下去?”
  她流着泪,慢慢的笑了,又重新做下去。此刻她衣衫染血,颇有些狼狈,却淡定自如的坐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那些愤怒恨不得对她处之而后快的…叛臣。
  “入宫的时候,我已让人去杀了七哥和八哥,九妹失踪,大概也早就没命了。只要你我都死了,这凤氏江山,便再无人可继。”
  凤之彦身形摇晃,踉跄的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她身侧龙椅扶手,喘着气道:“昭华,你要做什么?”
  凤昭华婆娑着手指上黑色血液,眼神迷蒙若秋水。
  “父王兢兢业业一生,便是为了送我登上这至尊之位。如今心愿达成,父王,您该死而瞑目了。”
  “王爷…”
  身后几个将领已经拔出佩剑,怒道:“昭华公主,王爷苦心经营,费尽心思,都是为了你。没想到你却恩将仇报,亲手弑父。简直丧心病狂,天理难容。”
  若非凤之彦阻止,他们此刻恐怕早就冲上去,将凤昭华乱刀砍死了。
  凤昭华充耳不闻。
  她一只手敲着扶手,低垂着眉眼,神色有些看不清。
  “是啊,亲手弑父,丧心病狂,天理难容。”她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我的存在,本就是天理难容。叔嫂相奸的孽种,呵呵…我本不该出生,我本不该出生!”
  说到最后一句,她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像是要将灵魂从身体里剥离出窍。
  “昭华…”
  凤之彦忽有感应,面色一变。
  然而来不及了,只见凤昭华蓦然吐出一大口血,黑色的,带着剧毒。
  她倒下,像方才凤穆那般,从龙椅栽落,如同断线的风筝…
  “昭华!”
  凤之彦一声凄厉的惨叫,立即伸手接住了她,抱着她坐在冰冷的地上。
  所有人见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龙椅跟前,凤之彦浑身鲜血,抱着同样一身血并且还在不断吐血的凤昭华,殿内珠光辉煌,照得父女俩人脸色苍白如雪。
  “昭华…”
  凤之彦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抚摸着她的脸。
  他的女儿,从出生开始,他就没抱过没摸过。却没想到,在功业将呈,父女反目成仇的这一刻,才有了,最后的温情。
  “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
  凤之彦抱着她,眼中有锥心之痛。
  “你就算恨我,也不该…用你的性命做代价…”
  他想要运功给她逼毒,然而他自己也中了相同的毒,自身都难保,如何救得了凤昭华?
  凤昭华已经奄奄一息。
  她却在笑,凄凉而嘲讽的笑。
  “我在这宫廷呆了十多年,从来知晓这宫闱繁华的背后是洗不清的血腥和肮脏。可我没想到…最肮脏的那个人,是我自己。”
  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她浑不在意。
  “皇宫、权利、富贵、恩宠、人心…害死了我母亲,也毁了我…肮脏的龙椅,肮脏的宫殿,以及我这一身肮脏的血液…当真是…臭味相投…”
  剧毒侵蚀之下,她痛得面色扭曲,惨白如冰清霜雪。
  “你还要…还要我在这个肮脏的地方,呆…呆多少年?不如,一并毁掉…落得…两袖清风,一身…自在。我母亲一生悲哀,我…终于给她报了仇。可我亲手弑父,世所难容…报应如此,怨不得他人…”
  “昭华…”
  凤之彦眼神疼痛,悔恨和痛苦在他眼中交织成血,深宫旧事,阴暗如斯,本就见不得光。否则,将被驱散得…烟消、云散。
  “是我的错…”他喃喃说道:“是我的错…”
  凤昭华气若游丝。
  她半眯着眼睛,视线处波光粼粼,袅袅雾气,幻化成一个紫衣少年。
  眉目温润,绝代无双。
  她颤抖着伸出手去,似乎想要去触摸这一生里内心最后的温暖和眷念。
  近了,就要靠近了…这一生,最近的距离…
  就差那么一点,那么一点点…
  她的手,终究停在半空中,眼中那一丝微光慢慢消散,那个影子也如同烟雾一般,化为乌有。
  宁晔…
  她闭上眼睛,僵硬的手重重下垂…
  十六岁花季少女,一生从卑微到高贵,最后从神坛跌落。
  她无法接受那样扭曲肮脏的身世,无法心安理得的面对敬若神明的皇叔,竟然是害死她母亲的罪魁祸首,她的生父。她更恶心这鲜血尸体堆积的,肮脏的皇宫。
  所以她选择以同归于尽的方式,结束自己短暂而年轻的生命,灵魂飘零在这世间,永不坠落。
  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凤之彦的心,也跟着彻底沉入谷底。
  剧毒在他的体内快速蔓延,凤昭华的尸体还在他怀中,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温热的血,和渐渐冷却的身体。
  莫大的悲痛喝苍凉涌上喉咙。
  他张口喷出一大口血,然后向后倒…倒下玉阶。
  “王爷…”
  惊呼四起,所有人都扑了上来——
  **
  残阳笼罩下的重音皇宫,一眼望去高低错落的宫殿,透出那么几分萧索和寒凉。
  宁晔拿着一封血书,那是凤昭华留下的遗物。
  信上字字句句,皆是泣血所写。绝望,心如死灰,荒凉…
  看完了信,他默默的叠好,存放。然后他起身走出去,看着偌大的皇宫,看着翻飞如燕子的宫殿檐角和深深碧垒。
  这般肃穆庄严的皇宫,隐藏了多少血腥与丑陋?
  只有时间知晓,并还在永无止境的见证着。
  ……
  苏浅璎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冷汗涔涔。
  她心中有些空落,无端的恐慌和沉闷让她有些失措,“小萱,小萱。”
  掀开被子下地,她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走了出去。
  小萱端着洗漱用品走来,见到她光着脚,干净放下手中用物,“姑娘,您怎么没穿鞋啊?这地上凉,小心感染了风寒,奴婢伺候您更衣…”
  苏浅璎却摇头,神色有些不安。
  “这两日我总是心神不定,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阿初呢,他有没有来信?”
  小萱扶着她坐下来,道:“姑娘,王爷前两日不是才来信说过,大概今天或者明天就该回京了,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再大的事,只要有王爷在,都不是事。”
  “嗯。”
  苏浅璎心中稍安,却仍有担忧。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来报。
  “姑娘行了么?”
  小萱走出去,斥责道:“一大早的,慌慌张张做什么?姑娘刚起,去去去,别来打扰…”
  “小璇姐姐,我也不想的。”对方苦涩道:“是因为宫中来人,皇上召见,让姑娘进宫,十万火急啊。”
  “这个时候,皇上不是该在早朝么…”
  小萱的话还没说完,苏浅璎已经急急走了出来,盯着传话的丫鬟,急急问道:“你可知是什么事?”
  对方摇头,“奴婢不知,只知道皇上让您尽快进宫,商议要事。”
  苏浅璎心中不安的感觉扩大。
  “你让他在前厅稍等,我马上穿戴整齐就进宫。”
  “是。”
  小萱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走进去伺候她梳洗穿衣。
  “姑娘,要不要用完早膳再进宫?”
  “来不及了。”
  苏浅璎穿好衣服,转身走出去。
  “走吧,随我进宫。”
  ……
  再次进宫,苏浅璎的心情沉重而复杂,那种掺杂着绝望和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浓烈,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一路上她问小安子。
  “皇上这么紧急召我入宫,到底发生了何事?”
  小安子道:“奴才也不甚清楚,只知道皇上今早收到密报,好像是重音国那边传来的消息。连早朝都免了,只吩咐奴才来宸王府宣您入宫。”
  “白凤国?”
  苏浅璎心中咯噔一声,心中不安越发强烈。
  “等等。”
  她忽然停下来,怀疑的看着小安子。
  “皇上让我进宫议事,不该在御书房么?可这条路,我记得分明是往甘泉宫的方向去的。”
  虽然她是路痴,但甘泉宫走了几次,多少有点印象。
  小安子恭敬禀报道:“苏姑娘,您有所不知,皇上圣体羸弱,常常药不离口。平时宸王在的时候,朝中政务都是由王爷处理的。王爷不再,若有大事,大臣们都是在甘泉宫回禀。”
  苏浅璎了然的点点头。
  很快来到甘泉宫。
  “皇上…”
  玉珩挥了挥手,将手中密报递给她。
  “看看吧,这是白凤国刚传来的消息。凤之彦夺位成功,可在当天被他的女儿凤昭华所杀,凤昭华也服毒自尽…”
  “你说什么?”
  苏浅璎猛然抬头看着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说出的话仿佛不是出自她口中。
  “昭华…服毒自尽?”
  玉珩知晓她素来与凤昭华交情颇深,见她神情,最终也只是点点头。
  “是的。”
  苏浅璎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
  玉珩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苏浅璎脸色微白,勉强稳住自己波动的情绪,一字字的看得十分仔细。
  凤昭华和凤之彦都死了,所有凤氏皇族的人也都死绝,白凤国彻底混乱。
  上都也是一片血腥。
  之前凤之彦的求盟书,成了空谈。
  重音和天熙开战白凤,内忧外患一起发生,白凤国将有灭国之危。
  而置身事外的玉照,很快就会弱于瓜分白凤后的天熙和重音两国。
  战争一触即发,岌岌可危。
  苏浅璎捏着信件的手微微发白。
  “所以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是赵借口开战,从西北关口,攻打白凤。”
  玉珩点点头。
  “只是这个借口,不好找。”
  “有一个办法。”
  电光交错之间,一条计策跃入脑中。
  苏浅璎目光灼灼,道:“九公主,或许,她还活着。”
  “天熙扣押了九公主。玉照国以之前摄政王凤之彦的同盟信,可以驱使凤之彦昔日旧部。然后联合他们,借口九公主被天熙扣押之事,以同盟国的身份,派兵攻打天熙。”
  玉珩一怔,随即目光一亮。
  “九公主当真还活着?”
  苏浅璎沉吟着。
  她直觉的,以云景落对政治的敏感程度和长远眼光,应该会设想出所有可能突变的结果,从而留下了应对之法。
  九公主,十有八九还活着。
  “皇上。”她认真道:“如今天熙和白凤靠站,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杀人灭口。所以,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保证她的安全。如果她死了,我们就无法证明她是被天熙所杀。毕竟,最初白凤和天熙联盟,是白凤毁约在先。而且为此凤穆还选不过九公主已暴毙,这才成了战争的导火索。所以,九公主必须活着。”
  玉珩点头。
  他看着苏浅璎的目光有些复杂。
  “你果然聪慧绝伦,虽是女子,却也是男的的人才,可惜了…”
  苏浅璎一愣,原本她还以为玉珩的感叹只是因为她是女儿身。可下一秒,她对上他的眼神,无奈,苍凉,可惜,还有…愧疚。
  愧疚?
  他为何要对自己愧疚?
  一个念头刚划过脑海,还未想出答案,忽然听得殿外一声高喊。
  “安乐公主到——”
  乔丹凝?
  她来做什么?
  疑惑刚冒出来,还未询问,苏浅璎忽然浑身僵硬。指尖仿佛有火在烧,紧接着浑身血液沸腾,整个人都仿佛要烧起来,胸中热血沸腾,心脏紧缩,眼前一阵阵晕眩。
  捏着信件的手指摊开,信件掉落,在空中燃烧成灰。
  “你…”
  她愤怒不敢置信的看着玉珩。
  他竟在信件里下毒,火彧花粉,以焚香掩盖,遇上女子脂粉之香,哪怕是相隔数十米,只要有风,两者相容,便是火。
  玉珩看着她,目光并没有躲闪,只低低道:“抱歉,我不能让你毁了阿初。即便阿初要我以命相抵,我也认了…”
  噗——
  苏浅璎哇的喷出一大口血。
  “卑鄙!”
  她转身就走,“小萱…”
  话未说完,就撞上了走进来的乔丹凝。
  血砂爆发,她浑身血液都在燃烧,再这么一撞,便如风中落叶,毫无抵抗力的坠落。
  乔丹凝惊异的看着倒在地上吐血不止的苏浅璎。
  她怎么在这里?
  一个念头还未转过脑海,就听得玉珩道:“安乐公主谋害凤阳侯,褫夺封号,便为庶人,押入大牢,等候处决!”
  乔丹凝猛然睁大双眼,脑海里一霎空白。
  “皇上?”
  然而容不得她思考,门外侍卫仿佛早有准备,一听命令就走了进来,毫不温柔的将乔丹凝拖了出去。
  乔丹凝此时才反应过来。
  她慌忙大喊,“我没有,皇上,我没有谋害她,皇上,我冤枉,冤枉…苏浅璎,是她陷害我,刚才是她故意撞过来的,皇上,我冤枉…”
  嘶喊声没能阻止她的命运,她被视为无情的拖走,踏进幽暗的地狱深渊。
  莫大的悲哀在胸腔燃烧,她辈分大吼。
  “苏浅璎,你这个毒妇,你害我,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苏浅璎趴在地上,鲜血不断的从口中溢出,她已经快失去意识,模糊的视线处,是手背上慢慢分裂蔓延且一寸寸加深的红线。
  乔丹凝悲愤欲绝的指控咒骂声回荡在耳边。
  她自嘲一声。
  血砂爆发,她将血尽而亡,何须诅咒?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比明白的?
  玉珩杀她,但无法对苍雪山交代,所以拖一个乔丹凝来做替罪羔羊。
  而自己,却死得…不明不白。
  不…
  她不甘心。
  “为什么?”
  阿初不会骗她,阿初说玉珩是可信之人,所以她对他没有半分防备。
  再加上白凤国的密信传来,而她这几天又心神不安,急躁担忧,哪里能察觉被刻意掩盖的火彧?她自己是从来不用脂粉香味的,而乔丹凝会用。而且,那个女人和自己有过节。
  因爱生妒,对自己生了杀心,合情合理。
  一箭双雕!
  可是她不明白,玉珩,为什么要费尽心机的杀她?
  玉珩脸色有些白,尤其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吐血,仿佛要将全身的血吐干净,他越发的颤抖。
  “阿初…他要以自己的寿命为代价,替你解毒。”
  他声音低哑,一字一句的说道:“血砂无解,但云梦谷有禁术,可以换灵之术,以另一个人的阳寿或者健康,亦或者以性命为代价,解世间阴邪巫蛊毒物。”
  玉珩的脸色,越发的苍白。
  “阿初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不能让你毁了他,不能…所以抱歉。”
  他慢慢的走过去,将苏浅璎抱起来。
  苏浅璎想要反抗,然而自己浑身无力,越挣扎只会死得越快。
  “宣太医…”
  玉珩脚步虚浮,一声接一声的咳嗽,将她抱到偏殿的床榻之上。
  苏浅璎已经快要失去意识。
  “阿初…”
  她喃喃的唤着。
  这一天的到来本在意料之中,然而,她没想到自己会这般孤寂的死去。
  阿初,她的阿初。
  她都还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她不甘心,不甘心…
  这个时候,她已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恨,去怨怪旁人。她只是想要见阿初…
  他走的时候说过,很快就会回来。
  她一直在等他,一直在等他…
  阿初,你在哪儿?
  ……
  一个时辰前。
  风尘仆仆的玉初在宸王府门前停下,门房看见他,很是意外,随即跪下。
  “王爷。”
  玉初神色疲倦,脸色有些苍白,急声道:“苏姑娘呢?她有没有在王府?”
  这时管家匆匆而来,刚好听见这句话,便道:“苏姑娘方才入宫去了…”
  话未说完,玉初已经翻身上马,往皇宫而去。
  夭夭,等我…
  他收到消息,皇上知晓了他要用换灵之法给苏浅璎解毒,所以要取她性命。
  ……
  太医来了甘泉宫,却都对苏浅璎体内的毒束手无策,这本在预料之中。
  血砂毒发非同凡响,苏浅璎原本早该丧命的,然而她却一直坚持着不肯落气。
  太医说,她心有执念,所以迟迟不肯离去。
  玉珩抿着唇,身形似乎比平时更瘦弱。
  他想着方才苏浅璎口中喃喃唤着玉初的名字,想着她那般无奈悲伤又眷念的语气,忽觉心痛如绞。
  数年前血腥的一幕划过脑海,记忆之初,是一双美丽含泪的眸子,那样久久的,无悔的望着他。然后永恒的,闭上了眼睛。
  幼淑…
  这两个字如同利剑般插在自己胸口之上,每每想起来,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如今见到苏浅璎濒临死际,却仍不忘玉初,与当年的他们,何其的相似?
  她本无辜,而他残忍的做了那个夺取她性命的刽子手。
  闭上眼睛,他道:“让她少些痛苦吧…”
  “报——”忽有侍卫急急而来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惊惶跪地道:“皇上,宸王闯宫,已入承天门…”
  玉珩猝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