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告状信
  5月8日,这是袁自立难以忘怀的一个日子。
  传达室的刘师傅送来了一大叠的报纸和信件。寄给李兵书记的信很多,为李兵书记处理来信是袁自立的工作,按照要求,处理市委书记的来信有三个原则,一是署名的信件,不能拆阅,必须交给李兵书记,二是印刷体的来信,无特别重要的,秘书直接处理,三是无落款的信件,秘书整理之后,重要的交给李兵书记,不重要的,视情况,可以转给综合科,可以自行保留。袁自立自处理来信开始,主动增加了一项工作,整理信函的内容,有些告状信,写的乱七八糟,看第一遍,不知所云,多看几遍,才明白大概,袁自立要进行必要的整理,提炼出主要内容,连同原件,一并交给李兵书记。李兵书记也适应了袁自立的这种做法,很多的信件,仅仅看整理的内容。
  今天的来信有5封,全部都是没有署名的信件,袁自立暗叫倒霉,处理来信是很麻烦的工作,如果是印刷品,很好处理,告状信就麻烦多了。袁自立的运气不错,拆开之后,有4封都是印刷品,什么推销图书,什么外出学习的。
  剪开第5封信,袁自立发觉,这是一封打印好的告状信,看着看着,袁自立的脸色变了,告状信的文笔流利,叙述清楚,根本不需要整理。袁自立调入市委办公室,第一次看见这样流畅的告状信。信件落款日期是5月5日,看来是打印完成之后,便直接寄出来,袁自立仔细看了邮戳,是房山县的邮戳,寄信的日期是5月5日,淮扬市邮局接到的日期是5月7日。
  这是一封状告房山县县委书记吕景明的来信,信件内容并不复杂,告状的人罗列了吕景明的5大罪状,第一条是专制独裁一言堂,第二条是生活腐化,道德败坏,包养*,身边的*多达数十人,第三条是贪污受贿,数目超过百万,第四条是是以权谋私,任人唯亲,大肆提拔身边的人和亲戚朋友,第五条是卖官,房山县的官位,都是明码标价。
  看到最后,袁自立反倒不相信信件内容了,要是这些都是实际情况,那么,吕景明够掉脑袋了,再说,房山县要真有这些情况,田立新不会不说的,自己经常和田立新通电话,从来没有听说。
  袁自立迅速将信件订好,连着其他的文件,用一个文件夹装好,直接进入李兵书记的办公室,这份来信,袁自立放在最上面。
  半个小时之后,桌上的电话响了。
  “小袁,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袁自立看见,李兵书记的办公桌上面,赫然摆着这封来信。
  “小袁,这封信你已经看了,说说你的想法。”
  “李书记,我认为这封信,有些夸大其词,危言耸听。”
  “说说你的理由。”
  “这里一共罗列了吕书记的5条罪名,可是,没有一条有具体的事例和内容,其中能够引起注意的,是贪污腐败和卖官,有关生活腐化、道德败坏的说法,甚至说吕书记包养很多的*,不知道揭发人是怎么调查清楚的,我以为,罗列的5条罪状,不经过专门机关一定时间的调查,是不会有结论的。揭发人没有署名,如果是惧怕打击报复,完全可以将调查取得的证据复印后,连着揭发信一并寄出来,实际情况是,这封信是匿名的、没有证据支持的,结合以上情况,我认为揭发信有些夸大其词。”
  “你认为这封信是什么目的?”
  “李书记,我认为,寄信的人,说不定和吕书记存在一定的恩怨,通过这样的办法,在一定范围内散播不好的影响。”
  “你认为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我认为暂时不予理睬,如果揭发人掌握了证据,那么,他还会寄来相应的证据,吕书记真的存在这些问题,就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可是,仅仅凭着一封没有任何证据的揭发信,就去调查一位县委书记,这是不严肃的。”
  “嗯,有一定的道理,小袁,这两天,你和信访局多多联系,看看有没有省委或者是省政府转来的类似的信件,另外,这封信,转给朱国祥同志、吴天宇同志阅就可以了,注意不要扩散。”
  “是,李书记,我马上去办。”
  拿着文件夹,袁自立忽然想起了周卫,不过,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朱国祥市长和吴天宇副书记看来来信,都没有说话,他们和李兵书记一样,没有表态。因为信件内容不能扩散,所以,回到办公室,袁自立将这封告状信锁在了抽屉里。
  接下来几天,袁自立都和信访局联系,这样的告状信,省里都是批转到下面,县委书记属于市委直接管理。两个星期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结果。当袁自立将这个情况报告给李兵书记的时候,他发觉,李兵书记的脸色异常阴沉,跟随李兵书记一年多时间了,袁自立从来没有见到李兵书记出现这样的神情。
  袁自立正准备离开的时候,长时间没有说话的李兵书记说出了令袁自立心惊肉跳的话。
  “小袁,作为领导的秘书,最重要的是政治素质,能力不足,可以弥补,头脑简单,可以磨砺,可是,品质低下是无可救药的,你要牢牢记住,否则,早晚会栽大跟头的。”
  “李书记,我记住了,您还有事情吗?”
  “没有了,今天我很忙,知道吗?”
  袁自立轻轻退出来,他知道,李兵书记今天是不会见任何人了。回到办公室,袁自立回味着李兵书记所说的话,他再次想起了周卫,周卫是李兵书记的前任秘书,据说是因为年纪大了,所以派到县市去了,不过,袁自立也听到过不同的说法,周卫给李兵书记担任秘书的时间不长,工作还算不错,可是,在市委办公室的关系处理的不是很好,市直部门的反映也不是很好,所以才调走的。周卫担任房山县常务副县长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调到了淮扬市政协,其中的缘由,袁自立自忖是清楚的。
  袁自立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结论,这封信,可能出自周卫之手,周卫在市委办公室的时候,关系便没有处理好,到了房山县,成为了县领导,关系更没有处理好,在市委办公室,没有处理好关系,可能遭到非议,可是,到了房山县,处理闹得更僵,就会引发一些事端,上次李兵书记去房山县调研党建工作,袁自立已经发现了周卫和主要领导的关系不和谐,致使县委书记吕景明吃瘪了,吕景明不是傻子,事后,他一定会明白其中的奥妙,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能更加恶化,处于这样的境地,周卫联合张大江来对付吕景明。李兵书记察觉了其中的问题,果断将周卫调到了市政协,其实也是对周卫的保护。袁自立回想起来,李兵书记要他到信访局去查看是否有相同内容的信件,可能也是在猜测,要是其他的人告状,一定会将揭发信到处投递,中央、省、市,一级都不会落下,这样的信,省里会很快批转到市委,县委书记是市委管理的干部,省里是不会直接调查的,可是,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说明揭发信只是寄到了市委。
  想到这里,袁自立内心大骂周卫,你他妈的也太笨了,用这样的手法掩耳盗铃,政治智商到哪里去了,对主要领导有意见,相互之间产生摩擦,无法立足了,被调离房山县,就要自我反省了,为什么要罗列这么多的罪名,状告吕景明呢,还有,这样的信件,要寄,你就多寄几封,漫天飞,大造影响,混淆视线啊,反正又没有被抓住现行。你周卫又想着保密,又想着毁坏吕景明的名声,估计是脑子进水了,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袁自立还想到了一个问题,周卫是李兵书记的前任秘书,市委办公室副主任,吕景明是朱国祥市长信任的人,在这场权力博弈中,李兵书记丢脸了,自己的秘书,居然联合县长,对付书记,不自量力不说,还闹的李兵书记和朱国祥市长之间不愉快。李兵书记调离周卫,肯定是非常憋气的,房山县的书记县长都没有调整,说明李兵书记妥协了,认为是周卫的问题,这种情况,对于一个市委书记来说,很难接受。
  现在,周卫居然想到了用这种办法来对付吕景明,不得不说,周卫的个人品质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
  袁自立开始体会到了李兵书记的痛苦,一方面,书记是一把手,在人员的调整中,不得不妥协,输给了市长,另一方面,自己曾经信任的下属,居然这般不争气,个人品质出现了问题,要是传扬出去,影响很不好的。
  袁自立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周卫在李兵书记调研党建工作的时候,在李兵书记面前曾经大倒苦水,说了吕景明的很多不是,当时,李兵书记严厉批评了周卫,要求周卫和主要领导搞好关系,服从县委的领导。袁自立更不清楚,吕景明和张大江分别找到李兵书记,相互攻讦,诉说对方的不是,李兵书记严厉批评了两人,要两人搞好关系,吕景明和张大江回到房山县,相互交换了意见,同时将矛头对准了周卫,在县委召开的民主生活会上,都点名批评了周卫,要求周卫安心本职工作。
  周卫受到了县委、政府主要领导的批评,没有引起警觉,反而继续找到李兵书记,大倒苦水,说吕景明霸道,张大江不能容忍下属,周卫唠唠叨叨说了大半个小时,李兵书记什么都没有说,看向周卫的目光,充满了陌生。周卫大概感觉到了李兵书记的态度,痛哭流涕,请求李兵书记调整他的工作岗位,李兵书记没有多说,要求周卫回去之后,认真思索自己近一年的工作情况,明确自己有什么失误。
  这个时候,李兵书记还是希望周卫能够承认错误,主动说出联合张大江,抵制吕景明的事情来,没想到,周卫直到离开李兵书记的寝室,一个字都没有说到自身的不足。正是因为这样的情况,李兵书记对周卫彻底失望了。
  周卫调整到市政协,据说吕景明和张大江都私下里找到周卫谈心,出于什么目的不得而知,可是,周卫的态度很不友好,和两人分别发生了争执。
  回到淮扬市,周卫找到了李兵书记,对市委的调整表示不服,这次,李兵书记和周卫交谈了很久,肯定了周卫的能力,指出周卫在房山县一年的时间,理顺了财贸工作思路,同时,非常明确指出了周卫的错误之处,就是政治上的不成熟,李兵书记希望周卫到市政协,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反思,争取进步。周卫在李兵书记面前,不会发脾气,从头至尾,都在认真听李兵书记讲,可是,周卫的内心,已经恨极了吕景明和张大江,特别是对张大江,周卫认为,张大江出卖了他,为了保住县长的位置,毫不留情出卖了他。
  袁自立不知道这些情况,可是,袁自立判断出来了告状信的始作俑者。
  袁自立开始担心了,这封信,是一颗定时炸弹,随时会引发事端,朱国祥知道了,会怎么想,吕景明知道了,会怎么想,李兵书记已经是焦头烂额了,偏偏周卫还来这么一出,让李兵书记怎么处理。
  此刻,周世平有了一股冲动,恨不得冲到市政协去,狠狠揍周卫一顿,周卫是40岁的人了,说起来,政治智商还比不上普通老百姓。
  周世平为李兵书记感到悲哀,为自己有这样的前任感到耻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