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分家(二)
  张贵赶忙喊了喜鹊搬桌椅,末了亲自给几位老爷子和里正倒茶,问道,“长辈们今日怎么有空来闲坐,可是田里不忙?”
  孔五爷重重哼了两声,挖苦道,“我们哪有秀才老爷忙啊,刚娶完媳妇就忙着要分家了。”
  张贵被噎得脸色通红,想要辩驳几句又瞧着村人脸色都不好,只得讪笑着站到了一旁。
  里正不想把张贵得罪了,毕竟谁知他以后会出息成个什么人物呢。他使了个眼色要孔五爷少说几句,然后就道,“贵哥啊,方才我们问了问你嫂子的意见,她也同意分家另过。今日我们就是来替你们一家主持个公道的,你想如何分这个家,先当着大伙儿的面儿说说吧。”
  张贵儿听得蒲草同意分家,眼里闪过一抹喜意,赶紧应道,“长辈们也知道,我常年在外读书,家里有多少银钱根本不清楚,这还要嫂子先说说才成。”
  蒲草听得这话就转身回了东厢,很快拎出两本账册和一只乌木方箱来。她把东西都放在里正跟前的桌子上,说道,“我这两年张罗着建温室种菜所得银两,还有城里的小铺子进项,外加贵哥读书和家里花用,所有进出账目都在这里呢,还请长辈们过目。”
  里正挥挥手笑道,“我们就不看了,你还是同贵哥说说,让他心里也有数吧。”
  “好,”蒲草理了理鬓发碎发,说道,“家里两年内所赚银两共计四百三十八两,花用了一百二十二两,如今还剩存银三百一十六两。至于房产只有这院子一处,外加城里一个咸菜铺子。”
  众人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比照自家一年种菜的进项,都觉蒲草没有藏私,于是纷纷点头,“我们种了一年也不过收入百两,蒲草勤快又用心,比大伙儿赚得多些也是应该。”
  张贵虽然不相信蒲草没藏私房,但瞧得众人神色也不像帮着她遮掩,于是就只得笑着说道,“嫂子辛苦了,我们张家有今日富贵,除了爹娘兄长在天保佑,也多亏了嫂子忙碌劳累。”
  春妮儿在一旁听得这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讽刺道,“这么说,张家如今过得好,都是死人的功劳了?”
  张贵尴尬的咳了咳,也不接这话头儿,转向几位族老说道,“长辈们,我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自然不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事。今日分家,我愿意拿出五十两银给嫂子,将来她再嫁或者自己过活,想必也足够花用了。至于剩下的,我要留着过些时日上京赶考做盘缠。不知这般分法,长辈们以为如何?”
  他的话音落下,院子里立时一片喧哗,人人都替蒲草抱不平,“这怎么行,这家业是蒲草赚回来的,分她一半都不多啊,怎么能就给几十两银子打发了。”
  “就是,就是。当初张富被骗婚,张家什么都没剩下。要不是蒲草苦心张罗,哪有今日模样啊。”
  “做人不能昧良心啊!”
  张贵越听脸色涨得越红,他想说他才是张家正经主子,分给寡嫂五十两已是仁至义尽了。可是,他眼见众人群情激愤,到底也没敢说出口。
  几位老爷子也是恼得皱了眉头,他们都以为张贵再怎么贪心也会分蒲草一半,毕竟这所有家产都是蒲草赚来的,她就是都留下也是应该。
  可是,张贵居然这般忘恩负义,气得他们各个都道平日真是看走眼了。
  就在事情僵持不下的时候,蒲草却是上前几步给村人们行了礼,感激说道,“我知道乡亲们都是为我好,看不得我吃大亏。但是事情既然闹到这般田地,已是没有转圜了。说实话,我得了银钱也是无处安身,不如把这银钱换成家里这院子和二亩旱田吧。
  贵哥如今是秀才了,过几日又要重新回府学读书,留着院子在村里也是白空着,反倒是我还能久住。而他得了所有银钱,不管是在城里买处院子,还是留作进京赶考之用都是方便。”
  张贵眼珠转了转,算得这院子和二亩旱地加一起也不过二十两银子,倒比分给蒲草银钱合算很多。他于是立时开口应道,“既然嫂子这么说,我也不忍看嫂子无处安身,只好舍了这老宅了。”
  村人齐齐翻了个白眼,恨极他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但大伙儿本就指望蒲草带着发家致富,她照旧留在村里住着,自然也是他们欢喜看到的。于是,虽是各个都替她不值却也没有开口劝说。
  蒲草见得张贵应下,又看向两个孩子,“山子是我义弟,自然是归我照管。但桃花…”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仿似极不舍又勉强隐忍着一般,颤声说道,“桃花自然是要跟着她哥哥的…”
  “嫂子,你不要扔下桃花,桃花害怕!”不等蒲草的话说完,桃花已是挣开陈二嫂的手疯跑过来,扑通就跪在蒲草身前磕起了头。
  这丫头方才同山子在门口玩耍,见得村里都跑到自家就吓得躲在了刚赶来的陈二嫂身后。方才听得嫂子同哥哥要分家,她已是哭得眼泪滴答。这会儿再一听嫂子要把她扔给哥哥,只带了山子走,更是觉得天塌一般,死活不肯同意。
  “嫂子,你去哪儿我都跟着,我把你当娘啊。我不要离开你,嫂子,求你带着我,好不好?”
  蒲草蹲身抱了桃花的小身子,安慰着,“桃花乖,你哥哥以后是要做官的,你跟着他过日子也能找个好婆家。嫂子名声不好,你跟着嫂子怕是都要嫁不出去啊。”
  “不,不,我不嫁人,我就要跟着嫂子。二哥没良心,以前二叔要饿死我,他都不管。还是嫂子给我包谷粥喝,我以后要孝顺嫂子,帮嫂子干活,嫂子不要扔下我!”
  “嫂子也不想扔下你,但是你姓张啊,他是你哥哥…”
  姑嫂两个这般说了几句已是抱头痛哭,桃花哽咽着几度喘不过气,慌得一众女子们赶忙上前帮着拍后背抚胸口。小丫头顺过气来,两只小手就像小钳子一样死死抱了蒲草的脖子就是不撒手了。大有让她离开嫂子,她就不活的架势。
  一众村人见此不禁感慨,还是孩子有良心,知道谁是真疼爱她。再看看张贵,这就是一典型的白眼狼啊,连九岁的妹妹都不如。
  张贵本来就不算疼爱妹妹,这会儿又见她死活要跟着蒲草过日子,就觉脸上仿似被人噼啪打了两耳光一般胀痛,心里更是又恨又气。
  里正娘子瞧得时机成熟,就挤到蒲草跟桃花跟前小心摸着她的头劝道,“桃花乖,到师傅这里来吧,你嫂子还要同你二哥商量分家之事。师傅保证让你跟着嫂子过日子,好不好?”
  桃花抬起眼泪汪汪的大眼睛望望师傅,又瞧着嫂子点头,这才慢慢松了手。里正娘子抱了她起身,叹气不已,末了仿似有些犹疑般说道,“桃花这孩子一心想跟着蒲草,但贵哥儿毕竟又是她亲哥哥,这事还真有些不好办。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蒲草和贵哥儿你们听听看如何?”
  不等张贵儿和蒲草应声,一众妇人们已是高声嚷道,“婶子你快说吧,桃花这孩子哭得怪可怜的。都是大伙从小看到大的,谁舍得让她离村啊。”
  “好,那我可舍了面皮说说了。桃花这一年跟着我学绣花,我极喜爱这孩子懂事乖巧,一直就想同蒲草说说,要定了桃花给我家全子做媳妇儿,没想到话还没说呢,这就还闹着分家了。
  桃花今年已经九岁了,按理说定亲也不算早。蒲草和贵哥儿若是同意这亲事,桃花就不必跟着贵哥进城了,住在村里由我和蒲草照管,待得过了十五岁就直接嫁进我家,岂不是最好了。不是我夸奖自家儿子,全子和桃花自小玩到大,两个孩子相处的好着呢,将来成亲了必定也是对和和气气的小夫妻。”
  她说完这话,又拍拍桃花的后背问她,“桃花,你可愿意给师傅做儿媳妇?这样你就不用离开村子,离开你嫂子了。好不好?”
  桃花小心眼里是极怕离开嫂子,离开这个自小熟识的地方,只要能让她留下怎么都好。她点着小脑袋,一迭声的应着,“我愿意,我愿意!我不要离开嫂子,离开师傅,我想住在村里不走!”
  蒲草抹了眼泪,笑道,“好,不走就不走,留下跟嫂子过日子。”
  众人都是笑起来,纷纷赞道,“这孩子真是个念旧懂事的,好了,以后你嫁在村里,可不就一辈子不用离开了。”
  李四爷是个人精,见得两家亲事做成,里正不好再多言,于是他就开口问询张贵,“贵哥儿,桃花这门亲事,你觉得如何?”
  众人听得这话,纷纷扭头瞪视张贵,那架势好似他敢说个不字,就要冲上去把他踩平一般。张贵到底还没傻透气,犯众怒的事情可不能做,他低头应道,“桃花嫁进里正大叔家,我也是放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这也算咱们村里一件喜事了,明日可要摆两桌儿大伙儿热闹一下。”
  “那是自然。”里正赶忙笑呵呵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