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小礼,我要走了
  “这大晚上的,谁?”两口子看向彼此。
  他们认识的人里,基本没有大晚上往人家里跑的习惯,有事儿白天都能说。
  当然了,这是在部队的军属大院里,进门都要接受严格审查,倒不用担心是啥犯罪分子。
  “红旗有人找你。”不消两人去开门,睡在隔壁屋里的王秀英已经起来把门打开。
  宋恩礼开门出去一看,省食品公司现任书记孟七和司机小田,两人肩提手扛了一堆东西往客厅里放。
  “这段时间被扩建的事忙得团团转,一直没能抽出空来看看您,这不从首都给您的孩子订了些东西,刚好晚上送到我就晚上一块儿送来了。”孟七把手上最后一只袋子搁桌上,别过脸对小田道:“我跟宋同志和萧同志再聊会儿,晚点自己开车回去,你把车钥匙给我先走。”
  “哎。”能早点下班回家玩媳妇,小田求之不得。
  门刚关上,王秀英立马也识趣道:“也不知道你爹和亲家爷爷在招待所会不会饿,锅里还剩几个煮鸡蛋我给他们俩送去。”
  萧和平没见过孟七,但认识小田,已经猜到此人的身份,也猜到这人跟严朝宗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面上多了一丝不悦,“大晚上的上我们家来,恐怕不止聊天这么简单吧?”
  帮过他归帮过他,对觊觎他媳妇的人,萧和平是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不好意思打搅了。”到底是严朝宗手底下出来的人,礼数方面跟他本人一样周到,让人挑不出来一点儿理。
  孟七跟萧和平说话是客套,面对宋恩礼时却是恭敬,“宋同志,有人想见您。”
  “严朝宗让你来的?”萧和平语气比刚才更冷。
  开啥玩笑!
  大晚上的上他们家让他媳妇去见情敌,当他是死的?
  孟七不语,只面向宋恩礼等她的意思。
  他不是很能理解严朝宗为啥敢让他不避讳萧和平,在他看来萧和平是伍先生那边的人,并不值得信任,但孟七知道,严朝宗既然敢这么吩咐就一定有他的把握。
  认识严朝宗这么久,宋恩礼几乎没见过他主动找上门,今天他突然找来,一定有急事。
  宋恩礼一联想目前的形势,朝孟七点点头,拽着不情不愿的萧和平回房,同他商量,“我去去就回。”
  “不行。”萧和平的态度十分坚决。
  不想让媳妇再跟严朝宗接触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宋恩礼掺和到严朝宗和严首长的事情里去。
  严朝宗一被半软禁在首都的人,好端端出现在燕北,不用想也知道见这一面风险有多大。
  高大的身躯堵在门后,根本不给她再出去的机会。
  “萧和平,你担心的我都知道,可大叔既然已经公开声明是我叔叔,那我跟他就已经牵扯不清,只要大叔出事,我这儿哪怕最后不会受到牵连肯定也会被怀疑,多了解点情况对咱没坏处。”宋恩礼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萧和平抱着她轻巧往床上一放,语气寻常,“我知道,所以我去。”
  就在刚才,就那一瞬间,宋恩礼脑子里想着的是萧和平的拒绝以及各种说服他的法子,可是她没想到,这个视严朝宗为终身情敌的男人会说这话,就像她没想到萧和平会为了救严朝宗挨一枪一样。
  她突然觉得惭愧,为自己对萧和平的严苛。
  其实讨厌自己的情敌又有什么错呢?
  换位思考,自己未必就能做到他这么大度,而且在满蒙这事上,严朝宗帮了萧和平但萧和平也救了他一命,严格说起来,萧和平并没有欠他什么。
  “嗯,听你的。”这回,宋恩礼出奇的乖顺。
  孟七听说萧和平代替宋恩礼去,虽没有反对,却面露恳求,“请您无论如何也去一趟,也许过了今晚,下次见面还不知道在啥时候。”
  宋恩礼心下一惊,下意识看向萧和平,见他点头,才道:“那就一块儿吧。”
  孟七带他们去的地方是一个百年老字号的饭店,也正因为是百年老店,虽然被划为国有,但却仍是原来的老板在管理,经营模式跟原先基本没啥大变化,是燕北省内为数不多的允许开通宵卖夜宵的饭店。
  进门,孟七熟稔的跟老板要了一张靠角落的桌子,又点了三份三鲜饺子,落座的时候,他在宋恩礼耳边小声而快速道:“严先生就在后院最靠里的那间屋子里,您抓紧时间,这儿的老板虽然是自己人,但难保没有别的眼睛盯着。”
  三个人来吃夜宵,要是一块儿都消失肯定引人怀疑,为了大伙儿的安危,萧和平最后也只得同意让宋恩礼一个人去后院见严朝宗。
  宋恩礼在桌底下握握他的手,起身问柜台后带着厚底眼睛拨算盘子儿的老头,“老板,你们这有厕所吗?”
  跟她一起起身的还有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年轻男人,为了保险起见,宋恩礼先进了女厕,上了栓后直接从空间去到了孟七口中所说的最后一间屋子。
  约莫十来平方的屋子里只有一张大通铺和一套桌凳,通铺上横七竖八躺了十来号人,屋里没点灯,宋恩礼借着窗外的月光仔细看过,全是身强力壮的大汉,看样子都是练家子,唯独通铺最里面躺着是个老人,从大汉们自动与他隔开一段距离的行为来看,此人应该身份不凡。
  突然推门进来的女人让铺上的大汉警铃大作,一个个反应迅速跳起。
  “没事,自己人。”温和的声音从靠门的角落里传来,宋恩礼才注意到那儿还有一个人,正靠在一把长椅上休憩。
  一盏小小的煤油灯从严朝宗手上跳跃而起,宋恩礼从来都没见过这么狼狈的他。
  在她的认知里,红旗轿车和熨烫笔挺的中山装就是严朝宗的标准配置,可是眼下……
  身上衣衫多处泥污破损,一身疲乏更是难掩,额头上还有伤,包扎着的白纱布上已经渗了血。
  “大叔,你咋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她背对着那帮大汉而站,从空间掏了个小巧的医疗箱出来。
  “这点小伤没事,先不管它,这个地方并不安全,咱们长话短说。”
  “嗯,你说。”嘴上虽然答应着,手上却是没停,宋恩礼揭开他额上的白纱布,重新从医疗箱里拿出碘酒给他清洗伤口,长时间没得到处理的伤口因为汗水的浸泡边缘已经开始泛白,她看着心疼,动作愈发轻柔,俯身轻轻的往伤口上吹气,带着一股她身上特有的异香。
  心尖上的人就在咫尺,坐在椅子上的严朝宗一抬眸就能看见那张时刻出现在他梦乡中的脸,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她特有的骄傲和俏皮,眼睛里却有着因他而产生的清晰可见的疼惜。
  在捕捉到她丝毫不加掩饰的情绪后,严朝宗的心突然柔软了。
  这段时间积压的疲惫与压力仿佛都在瞬间得到了释缓,紧拧的眉头也慢慢,慢慢的舒展开来。
  “小礼,我要走了。”
  捏着棉签正在上药的手微微一顿,连带着煤油灯闪烁的光火仿佛也在瞬间停滞,将她精致的侧脸渡了一层柔和的边,“去哪儿?”
  其实刚才看到严朝宗这幅狼狈相,宋恩礼也猜到了。
  被软禁的人突然以这幅面貌出现,除了跋山涉水的逃跑她想不出其他。
  “法国。”严朝宗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和一枚私章递给她,“我的人基本都没暴露,名字和联系方式都在上面,我已经跟他们交代过,有需要你直接拿着这个找他们。”
  本来能稳住的情绪在听到这话后,直接崩盘。
  “非走不可吗?如果你要躲开这里我可以送你去几十年后。”宋恩礼犟着不肯伸手去接。
  她到这个年代后,有些事情都在潜移默化中被改变,比如萧和平没死,她以为严朝宗也不会再出国,以为他会在国内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直到有一天能重见天日。
  突如其来的隔着千山万水的离别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哪怕她身怀空间能随时去到任何地方,在这一刻,她的脑子里心里也只有别离。
  “是,非走不可了。”严朝宗侧着脑袋看向通铺里头正在沉睡中的严首长,把两样东西强行塞她手上,“一个星期后肉联厂有船到阿尔巴尼亚,我们会从那转乘去法国。”
  如果他把最后一份证据交出去,大伯必死无疑,所以他把那东西毁了,连他自己都被打成了造反派,哪怕证据不够坐实,下半辈子的牢狱之灾怕是免不了。
  严朝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去保那个他恨了半辈子的人,他的半辈子都在为扳倒这人而努力,可突然放弃了,他反而觉得无比轻松。
  当然,他觉得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恨他。
  “我可以送你们去几十年后,你的一切都在那里。”宋恩礼又强调了一次,浓长的睫毛扇下来,现出两片执拗的阴影。
  “暂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