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县城偶遇
  今天是正月初三,士林源书坊早早便开门了,虽然是新年,但生意还得照做,除了正月初一休息一日,其他日子书店都不能打烊。
  李延庆走进了书坊,书坊里静悄悄的,李延庆原以为没有人,没想到走进店才发现,地坐满了少年和孩童,每人抱一本书,正是自己写的《大圣捉妖记之红孩儿》。
  罗掌柜听见店门响,探头从楼梯望下去,却见是李延庆,激动得他差点失足滚下楼,前一把抓住李延庆,“庆哥儿总算来了!”
  李延庆的手腕被罗掌柜抓得生疼,便挣脱了笑道:“掌柜别急。”
  “你现在是我的救命丸,你若再不来,明天我要去你家了。”
  “有这么严重吗?”
  “只有更严重!”
  罗掌柜把李延庆请二楼,把门关,带着一种哀求的语气道:“菩萨保佑,小官人千万是给我送书稿的!”
  李延庆嘻嘻一笑,从怀里掏出两部书稿放在桌,罗掌柜的眼顿时射出异光,居然还是两部,他一把抓起书稿,激动得在原地打转,“终于来了!我有救了!”
  李延庆其实倒也理解罗掌柜的心情,王贵、汤怀天天唉声叹气,念叨着想看下一部,象丢了魂似的。
  学堂内其他学子也差不多,他们买了王贵的书,像买了瘾的药,整天把铜钱在王贵耳边摇得叮当响,催他再拿下一部书来卖。
  鹿山学堂如此,想必其他地方也一样。
  罗掌柜终于平静下来,给李延庆点了壶茶,坐下来笑道:“前些天东主天天派人来催我,硬生生把我催出病来,我也天天找你父亲,让他带口信给你.....”
  李延庆一怔,父亲什么时候带口信给自己过,难道忘记了?他心念一转便知道了,父亲一定是怕影响自己学业。
  “这书稿怎么送过去?”李延庆又问道。
  “我马走,我要亲自送去大名府,东主一再交代的,书稿一到给他送去。”
  说到这,罗掌柜忽然一拍脑门,“看我这人,欢喜糊涂了,竟然把给你的钱忘记了。”
  他连忙从柜子里取出一份纸卷,笑道:“这是隔壁银铺的存钱柜卷,里面存有两百两银子,其一百两是你第二部和第三部的稿费。”
  他把柜卷递给李延庆,又道:“面还需要你的画押才行,等会儿我和你去银铺,把这道手续补。”
  李延庆大为好,接过这份用楮纸制作的纸卷细看,当然,这并不是纸币交子,而是类似存单一样的东西,早在唐时期,柜坊便开始有了存钱的业务,更不用说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宋朝。
  北宋初年,这种存钱的交子卷刚开始在巴蜀地区出现,后来便渐渐流传到全国各地,成为了一种变相的纸币,但由于出现兑现危机,朝廷便废除私人交子,改由朝廷发行,宋徽宗时期发行钱引,也是一种纸币。
  不过现在钱引还只能在一些大城市内使用,象汤阴县暂时没有,罗掌柜给李延庆的交子卷则是大名府洪登记银铺的存银凭证,只能在相州、卫州、磁州、洺州和大名府五地的洪登记银铺兑换。
  李延庆放下交子卷,又道:“不是说好三十贯钱吗?怎么变多了。”
  “这是东家的意思,按照普通士人的最高润笔费给你,也希望小官人能继续写下去。”
  对方待自己厚道,李延庆当然也不会计较,便笑了笑收下了交子卷。
  ......
  在县城里办完事,李延庆打算吃了午饭回去了。
  他现在所在的这条街叫做东大街,是汤阴县商业最繁华的一条街,光酒馆有三家,还有客栈、茶馆、银铺、药铺、书坊、各种吃食店等等,各种店铺林立次,店铺招牌层层叠叠,今天是大年初三,大街已开始热闹起来,人流如织,几家酒馆基本都已满座。
  宋人虽然不吃午饭,但也不绝对,象干苦力的夫役,肚子饿极了还管什么午下午,再加新年期间很多人起得晚,早一顿耽误了,午吃饭也很正常。
  这时,李延庆看见前面有家包子铺,便信步走去,刚走到包子铺前,却听见背后有人叫他,李延庆一回头,只见后面跑来一名男子,正是族祭时见到的李冬冬,李延庆还准备初五去他家,没想到在县城居然遇到了。
  李延庆连忙迎前,“冬哥怎么来县城了?”
  也幸亏昨天父亲告诉他,这位李冬冬和他同辈,不然他会喊冬叔了。
  “我来县城买点东西,刚才看见背影有点像你,便一路追来,果然是你。”
  李冬冬很热情,拉着李延庆道:“还没有吃饭吧!我请下你馆子。”
  李延庆指了指包子铺,“这里蛮好了。”
  “哎!包子有什么好吃的,跟我来。”
  他拉着李延庆走进了对面的林记酒馆,二楼找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李冬冬点了四五个菜,要了一壶酒,便笑问道:“小老弟怎么会在县里。”
  “我来书坊买一些书,冬哥怎么也在这里?”
  “不瞒老弟说,我这次回乡,一是祭祖,其次是想买一批药材回京。”
  “冬哥不是卖茶吗,怎么又卖药材了?”李延庆不解地问道。
  李冬冬笑了笑,“光卖几碗凉茶能赚多少钱,交房租都不够,还得做做别的营生才行,正好我认识一个药牙人,他听说我要回乡,便托我买几千斤咱们汤阴县的特产熟黄连。”
  “冬哥跑这一趟能赚多少钱?”
  李冬冬笑着摆摆手道:“一般人我不说,但老弟要问,我不瞒了,这个数!”
  李冬冬伸出两根手指,李延庆笑着:“两百贯!”
  “哪里有啊!二十贯。”
  李延庆顿觉惊讶,“几千斤药材才赚二十贯!”
  “你以为能有多少,我只赚个辛苦费,大头在牙人那里,是牙人的本钱,要是我的本钱,这一趟我至少能赚三百贯。”
  牙人是介,给买家卖家牵线搭桥,间收取佣金,一些有本钱的牙人变成了间商,赚取更大的利益,李延庆当然也听说过,只是没想到看起来家大业大的李冬冬居然为二十贯钱奔波,看来他在京城混得也并不如意。
  “冬哥前两天说东京到处是钱,为什么不做点别的买卖。”
  李冬冬摇摇头,“东京的钱是很多,却不好赚,象盐、茶、酒、矾、铁、香药都是官营,你敢参合进去,轻则血本无归,重则吃官司下狱,而且很多营生算不是官营,也是被权贵垄断了,摇身变成行头,设立各种行会来限制,总之一句话,赚钱要有本钱和权势,象我这种一无权势二无本钱,也只能跑跑腿,或者卖几碗凉茶做小本买卖。”
  “那冬哥为什么不回县里做买卖?”
  李冬冬苦笑一声,“你若去京城见了世面,看不这种小县城了,说实话,县城虽然不错,但钱太少了,刚才那家包子铺,东主我认识,一家五口人起早贪黑,累死累活一个月才赚六七贯钱,还不能雇伙计,现在汤阴县雇一个伙计,一个月最少也要三贯钱。
  京城那边贵一点,要五贯钱,我的茶铺也雇不起,我负责点茶烧水,浑家跑堂卖茶,一个月也最多赚十几贯钱,却打肿脸充胖子,回乡冒充京城的阔佬。”
  李冬冬本来只是想说汤阴县太穷,可说着说着,便把自己扯进来了,加他喝了几杯酒,说话不着边际,把自己老底给抖出来了。
  这其实也是他心苦,平时又不敢说出来,只能找李延庆这种半懂不懂的小孩子倒倒苦水,他也不怕李延庆给他宣扬,反正小孩子说话的没几个人相信。
  李延庆倒是有一点想法,他也知道在汤阴县赚钱不易,在鹿山镇更难了,象胡大叔给人杀猪,运货,卖苦力,另外还要种田,这么多年也只攒下几十贯钱,父亲更是可怜,四年才攒了十贯钱。
  大宋物价不贵,东京也不过斗米三十钱,在盛产粮食的大平原地区还要便宜,汤阴县一斗麦子也才十五钱,对于普通种粮人家而言,吃饭穿衣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家没钱。
  要想赚钱还得打京城的主意,所以他对这个李冬冬颇有兴趣,正好李冬冬没有本钱,而他李延庆有,如果双方能合作,倒也是个投资的途径,更重要是李冬冬是同族人,有家族这条线牵着,李冬冬不敢坑自己。
  “冬哥这次买药用了多少本钱?”
  “其实也不多,大概一千贯,再扣去人工船费,最后能赚三成的利。”
  李延庆身有两百两银子,倒是可以投进去,不过这件事他不能急着做,最好先和族长谈一谈。
  “冬哥打算什么时候回京城?”李延庆又问道。
  “现在还在收货,大概要月底了。”
  李冬冬是个极为精明之人,他之所以要笼络李延庆,并不是因为李延庆会写几幅对联,而是因为他听族人说,族长极为看重李延庆,如果李延庆肯在族长面前说几句好话,说不定他能在族长那里借到钱了。
  李冬冬已经不想开茶铺,他主顾都是些底层卖苦力的粗人,赚不了几个钱,而且浑家跑堂还总被那些粗人调戏,他这几年在京城也渐渐摸到了路子,他想改行做牙人,如果有本钱赚得更多了。
  想到这,李冬冬给李延庆夹了一筷子菜,笑道:“庆哥儿能不能替我给族长说说好话。”
  “要说什么好话?”
  “这次我想多收点药,可身本钱不够,我想问族长借五百贯钱,但族长不相信我,哎,我一筹莫展啊!”
  李延庆笑了笑道:“如果你只想自己赚钱,我估计族长是不会答应的,你应该想着和家族一起赚钱,自己也有利,不更好吗?”
  李冬冬沉默良久,低低叹了口气,“你说也对,这些年在外面打拼,眼看着身边不少人都发了财,路子也找到了,可是没有本钱,到处借钱也借不到,却从没有考虑过与家族合作,你倒是一句话把我提醒了。”
  李延庆笑道:“这样吧!族长那边我去说,我这里也有点本钱可以投进去,你、我再加家族,咱们一起合作,三方都得利。”
  李冬冬精神也振奋起来,“那我们一言为定,如果老弟和族长说好了,后天来我家里,我们再细谈。”